池霍开门时低着头,还没看清女人的面貌,就被突如其来的吻撞击得牙齿疼痛。
随后浓烈的酒气灌进来,他的双颊被一双白皙嫩手锁住提了一下,这口红酒顺利地抵达了他的胃。
他一把推开女人,皱着眉头擦了擦唇边流下的酒滴。
看清她就是莫欢愉后,池霍眼眸中明显闪过一次诧异。
“你怎么来这儿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这儿了?我来看我许久不见的老公,小别胜新婚嘛!”
莫欢愉摇摇晃晃靠在墙壁上,刻意挥舞着手中的红酒瓶子。
她又在装醉。
虽然方法并不新鲜,但不得不说这一招的确好用。
池霍脸色瞬间阴沉无比,双目充斥着凛然。他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酒瓶,狠狠摔在地上,纯白的地毯溅满壮烈的红,碎了一地玻璃渣。
“你也不看看你现在的身体有没有喝酒的资本,想死别在我面前晃悠!”
他的语调有些焦虑,莫欢愉皱了皱眉,这怨责的话语到她耳朵里竟包含着些许柔情。
她装醉胡搅蛮缠道:“反正我马上要进监狱了,趁着还自由,能多喝一点是一点喽。”
“够了,滚出去!”
池霍一把将她推出门外,握住门把手,狠狠地闭合。
“啊——!”女人发出惨烈的叫声。
莫欢愉为了不让他关门,不惜把左手卡在缝隙里,照刚才的力度,恐怕筋骨都要被夹断,即便不断,肯定也要肿上十几天。
看着她颤瑟红肿的手指,池霍眉心微动,随即转过头去,刚才喝下的酒激得胃和肺抽起一阵一阵的疼。
他语气艰涩如寒冰,“少在我这儿装可怜。”
莫欢愉嘴角扯开一丝苦笑,讪讪呵呵站起身,一把扭过池霍的脑袋,再次不要命地吻上他的嘴唇。
她的行为奇怪得很,即便池霍几次推开,她仍不断地往他身上凑。
“你一直以来不都这么对我的吗?怎么,现在我主动了,你倒不喜欢?”
女人清凉的声音弥散在他的耳边,情绪莫名有些寡淡。
“酒喝了个痛快,那码子事也要来个痛快呀。反正最后一次了。”
池霍身躯微微一颤,扳着她肩膀的双手没再往外推。
最后一次。
她话语中包容的深刻含义是容不得推敲的。
沉默半晌,池霍一把抱起莫欢愉,将她放倒在大床上。
这次她完全没有拒绝,甚至动手脱起衣服来,光滑嫩白的身体在微弱灯光下娇柔妩媚,乌黑柔顺的长发平展铺在床上。
莫欢愉明明没有必要这样做,本来只要等等,过不了多久池霍就会沉睡过去,她可以如愿得到想要的东西。
然而她却主动为之。心里怎么想的,自己都不甚清楚。
只是她很明白,这真的是最后一晚,如果此刻不抱他,这辈子就再没有机会了。
一场缠绵而又决绝的道别。
明天宴会上,一切的一切都会有个结果。不论这场漫长的拉锯战中谁是胜者,悲剧基调早已注定。
白衬衫和裙子衣裳揉乱铺满一地,和打碎的红酒瓶搅在一起,被染上绚烂烈红的颜色。
灯影摇晃,在升腾的热气间仿佛变换成各种颜色,暧昧而又热情。
池霍俯下身来,将脑袋埋在她的颈间,随着动作呼吸逐渐急促,却与往日不同,有些底气不足。
莫欢愉在哼咛中想起她以莫欢颂的身份登场那晚,池霍也是如此,在她脖颈处留下绵长不断的温热气息。
而后如那夜一样,他沉沉睡去,只不过这次是安眠药的作用。
灯光下,女人满身是成团的吻痕,脖子间,小腿上,手背处,比之前两次留下的要多得多。
仿佛在极力刻下自己的印记一般,如此留恋不舍。
听着池霍深沉缓慢的呼吸,看着他那张令人魂牵梦萦的脸,莫欢愉突然觉得心痛,连带着小腹也坠坠难受起来。
穿上沾染了红酒颜色的衣裳,她下床翻腾池霍的西装外套和行李包。
莫欢愉不知道他的手机密码,打不开。
放在桌上的笔记本意外地没有关机,池霍刚刚应该在办公。
她点亮屏幕,界面停留在私人邮箱。而顶头的邮件,就是方震权发来的。
这一切如此巧合,简直就要让人怀疑是谁精心安排的了。
莫欢愉的呼吸慢慢加重,手指禁不住颤抖,点开附件下载到自己随身带来的U盘里。
“呃,呼……”
身后的男人梦呓吓了她一跳,急忙扣下笔记本电脑,转身见他不安分地翻腾两下后又睡死过去。
莫欢愉拔掉U盘,将屏幕界面保留如初,做到了无痕迹。
拿起掉落在地上的外套抖了抖,夹在臂弯间。
明明目光看向的是房间门口,她却调转脚步,走至床边蹲下身。
“你啊,也就只有睡着的时候不那么讨人厌。”
细腻的,接近于叹息一般的语调。
仿佛囊括了世间大悲大喜,痛彻后留恋不舍于片刻迷乱的温存。
她伸手覆上他的脸颊,拇指放在他的唇上,感受着他均匀却莫名虚弱的呼吸。
打在指尖的每一下气息,都像狂风吹拂过她的心尖,带起惊涛骇浪翻滚骚动不停。
凉意弥漫在她脚下,顺着裙摆缝隙贴近她的皮肤,从身体冷到五脏六腑。
这双眉眼,这个人。她既恨又爱,奈何不了的男人。
终于有勇气,放下了。
“再见,阿霍。”
随着关门声落下的,是莫欢愉平淡的道别。
……
宴会举办地是北桉城一流的豪华场所,金碧辉煌是所有宾客的第一印象。
欧式建筑风格,天花板精致的壁画,翠玉灯盏和镀金的每个边角,都在骄傲地高调炫耀。
方震权如此大张旗鼓,除了彰显自身得天独厚的经济财力,更重要的真正目的,无非就是想追求一份在大庭广众之下铲除敌手的痛快。
来宾纷纷到场,池耀和夫妇最先出现,和站在入口迎客的方震权开始一轮假意惺惺的对话,你来我往。
“多谢池董给我这个面子,肯来参加这简陋的宴会。我看咱们好几年不见,赶巧贵儿媳在剧组里演戏,就趁这机会邀你来聚聚。”
“你我之间别说这样的客套话,这几年忙得很,咱们也该见一见了。”
池耀和眯着眼睛,摆出商业性标准的笑容,和方震权握着手,两人看似如一对几年不见的老伙伴一样亲切友好。
站在一旁优雅微笑的欧肃媛清楚得很,他们视对方为此生最大的潜在威胁,双方手上都握着彼此的致命把柄,谁都不敢动,一动就是玉石俱焚。
这也是为什么方震权不敢亲自铲除他生意路上最大的竞争对手,只能借池霍的手,不动声色除掉池耀和这老油条。
“方董,后面宾客陆续来了,我们就不在这儿耽误你接待。先进去吧,耀和。”
欧肃媛见他俩都勉强假意友好,实在看得她有点不自在。
池耀和点头道:“行,那我们就进去了,方董你忙。”
方震权侧身,“池董请,等宾客到全闲下来,我再跟你好好叙叙旧。”
“叙旧就不必了,咱们之间的旧事可没什么稀奇的。”池耀和意味深长地一笑。
方震权随即回报同样的笑容,“也对,翻旧事难免会触碰到不愉快的回忆,今天咱们可以聊聊孩子们的事情,放松放松。”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中的敌意不用言语表露就能清楚辨析。
“父亲。”
清冷的男声在背后响起,男人停下脚步,回头看见池霍孤身一人而来。
池耀和继续边走边低声言语,“那个女人没跟你一起?”
莫欢愉在他口中的称呼永远都是不重要甚至低贱的。
池霍淡淡回道:“没有,她应该很快就到。”
“你可别为她分神。方震权这次这么执着地要我来参加宴会,肯定有什么不好的打算,你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有任何不对劲,及时处理。”
“是。”
男人眼睑微垂,修长睫毛掩盖眸底深不可测的黑洞。
——宴会场所休息室里。
莫欢愉坐在软绵的沙发上,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界面是北桉公安官网举报页面。
她已经把录音和方震权发的证据上传至邮箱附件,只要按下发送,不出一个小时,警察应该就会抵达这里。
方震权和池耀和犯罪路途的尽头。他们注定会栽在这场宴会上。
“不知道他举报了没有……”莫欢愉凝神喃喃自语。
其实不管池霍有没有先发证据给警察,她手中的录音完全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莫欢愉的手指放在回车键上,被门夹肿的左手幅度极小地微微颤抖。
证据她仔细看过了,池耀和必死无疑。
且不论方震权会如何拉池霍下水,在这录音里面,他明显是和方震权站在同一战线上的,能打垮方震权,却也必然牵扯进他。
深吸一口气,莫欢愉想起至今为止承受遭遇过的一切,以及幻想着和莫缓迟相依的未来。
她在脑海中揭开自己的伤疤,鲜血淋漓,仿佛在以此催促,狠下心来。
终于,手指发力,按键陷了下去。
“叮——”
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音明明如此动听,传到莫欢愉耳朵里却成了嗡嗡嘶鸣。
她呆呆盯着电脑屏幕,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