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鸟鸣不断,泛黄的叶片洋洋洒洒的飘下。
窗子上干净的一丝灰尘不见,房间内一片雪白,滴答滴答的输液声响在耳畔,消毒水的味道居然稀薄了许多。
倒是稀奇了。
这是程白睁开眼之后的第一反应。
其次才是在想自己究竟怎么到的医院。
开车去滨海岸桥等人,车还没等到地方,就因为想事情把自己等到海里去了。
醒了之后仍然很不舒服,所以从海边一步步走到学校附近,谁知还没到公共电话亭就晕倒了。
这让他深刻认识到自己的身体素质有多差,他应该锻炼身体了。
当时他在想谁?
一个无缘无故出现在他梦里的女生。
看上去很港风,复古温柔型的女生,对他伸出纤细白净的手,眼底带着温柔,说着“就算你不找我,我也会出现在你身边”的奇怪的话的女生。
也就出现三次而已,程白对其印象深刻。
尤其是那双摄人心魂的丹凤眼,泣血的双唇和修长的手。
最有特点的,也是他最是忘不了的,就是她耳背上的一颗痣。
雾气缭绕中她潇洒的转身,那个背影和痣他真的是印象深刻。
“咔哒——”病房门被推开。
沈故归入门看见的,是男生坐在病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放下花束看着输液瓶里的葡萄糖,“醒了多久。”
程白下意识看向女生,觉得那双清冷的眸子很熟悉。
“大约十分钟。”
眸光一顿,转而看向男生,对方眼底的冷意和疏离并未隐藏,倒像是在戒备着她。
沈故归也不生气,转身出去。
却没发现程白略微惊讶的目光。
程白之所以露出这样的眼神,完全是因为沈故归,她的耳后,右耳背上有一颗痣。
程白就说为什么总感觉沈故归看上去那么熟悉了。
原来,她就是程白梦到的那人。
两分钟后,沈故归再次进入病房,后面跟着两个护士和一个医生。
一个护士换了吊瓶,医生在做检查,而另一个护士在登记。
沈故归安静的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拿着一本杂志看着,还时不时看看手表。
下周考试,复习时间本来就不多,她总不可能一直耗在这里。
医生嘱咐时沈故归刚刚好放下杂志,认真的听着医生的话,然后送医生离开病房。
回来的时候程白抱着沈故归带来的花束,正在拿手指轻轻戳着花瓣,嗅了嗅闻着,发现这就是病房里掩盖消毒水气味的东西。
沈故归把书包里的小米粥扔给程白。
然后又坐在沙发上写作业。
程白喝完粥之后忍不住问:“你救了我?”
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喂……”程白又喊了一声,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呢。
“别吵。”清冷的声音和孤傲的气质外加冷淡的表情,妥妥的高冷。
“我就是问一下……”程白不自觉的觉得委屈,偏偏还是忍不住说。
这下沈故归终于看了他一眼,就一眼,停留了两秒的那种。
“别烦我。”她都不想理对方。
程白觉得好气哦,但是这个人可能是救了自己的人,所以不能对救命恩人动怒。
还是睡觉吧。
躺下来不到三分钟就睡着了,连太阳都忍不住笑了,撒了些光芒在他的脸庞上。
静谧安详的脸庞,像一个纯净的孩子一样。
收回目光起身,轻轻叹了口气,走过去悄悄把床位摇下来。
然后趴在沙发上睡觉。
昨晚回去之后,本来准备睡觉,但是又莫名其妙的觉得烦躁,这是她十五年来第一次觉得烦躁。
起身去厨房,从手机上搜到许多菜谱,看到后半夜,最后还是做了粥,家里锅里还熬着一锅汤。
绵长轻柔的呼吸,纤长卷翘的睫毛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鼻尖透着晶莹剔透的光,下巴光滑洁净。
微卷的长发披在肩头,凌乱的碎发贴在额头上,耳尖微微泛红,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沙发上,莹白的指甲反射白色的光。
很安静,意外的和没睡时一样安静,但却多了分宁静的感觉。
这是程白对沈故归的印象。
目光触及旁边的保温盒,心下思绪万千。
即使是林行舟都不能做出这样的粥罢,一尝就知道,这是用心的熬了好几个小时做出来的粥。
拿过桌子上摆放的报纸,头条是程氏集团进军娱乐圈,程家大少程隽签约演员方净,投资其新剧《旧州》。
方净……是吗?
他会让她知道,一个心机深沉的女人,无法进入程家大门。
衣架上是自己车祸时的衣服,不知道自己的手机还在不在。
伸出手去取,却发现手臂还有些疼,如果尽力去拿可能会让伤口裂开。
刚准备收回手,一只手就把衣服取下来了,递到自己面前,抬头看了眼,阳光却有些刺眼。
背对着阳光,黑色的外套可以看见绒毛,纤瘦的手腕被衬衫覆盖,拿着驼色的大衣的指尖微微泛红。
神情淡然,眼睛里依旧是一片冷淡,气质清冷。
“谢谢。”在口袋里找出手机,开机发现还有一点电。
得亏了程零恶作剧,把他的手机放进塑料袋里包着。
虽然这个塑料袋被密封了,但是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水渍的。
见程白要打电话,自觉的出去。
低着头时的样子,柔软的黑发微微翘起,凌乱的碎发盖住眉毛。
高挺的鼻梁,透着晶莹的鼻尖,淡粉色的双唇,略显苍白的一双手,修长细腻。
眼尾下方一颗泪痣。
果然就是他。
转身到一楼大厅导医台,问到陆羽晟的病房,再次回到程白的病房前。
但是,她却转身到对面的房间。
滴答滴答的输液声,微微打趣的话语声,三两个人坐在沙发上,说着有趣的事情。
病床上的人捧着一本书,笑着看着他们,眼底柔光可见,嘴角挂着微笑,对他们毫不留情的补刀。
陆长安见她到了,不再说话。
而其他人也莫名其妙的安静下来。
沈羽晟回头看向这边,一个清冷的女生靠在墙上,头抵着墙看他们,眼底都是淡然。
面上冷淡的表情仿佛不曾卸下来。
看了眼陆长安,转身回去。
没有一丝犹豫,关上房门。
沈故归想,她真是闲的没事做了,才会去看素未谋面的大哥。
陆长安很明显能读懂沈故归的意思:“人已经看了,走了。”
只是那份干脆利落真是让他微微有些惊讶。
想来,沈故归和这个家里的人也没有太多的联系,只需要知道沈故归是护犊的,在他们有困难的时候会帮助他们就行了。
陆长安垂下眼眸,低声解释:“刚刚的人,沈故归。大哥你在外多年的堂妹。”
沈羽晟微微讶异,笑了笑说:“看样子,她不是很喜欢我。”
其他人面面相觑,他们只是沈羽晟的兄弟,没有资格去询问他的家庭情况。
陆长安倏地笑了笑,略带伤心的说:“不会,她对谁都是这样的表情,我去找她不下十次,她依然只给我一杯茶,连门都很少让我进。”
沈羽晟闻言温雅的笑了,打趣说道:“看来你遇到对手了。”
他倒是很无所谓,耸了耸肩无奈的说:“我可比不过她,她是学过截拳道的人。”
陆长安忽然温和的浅浅笑了下,“她人其实很礼貌,也很温柔的,只是不爱说话,也很少表现出来。”
沈羽晟想,能让不近人情,不爱套近乎的陆长安都露出温和的气息,应该是认同沈故归的。
这边沈故归靠在墙上,房间里程白还在打电话。
数着时间,大概家里的汤也好了。
打开房门时,程白刚好放回手机。
拿起书包背着,帮他把衣服挂回去。
看着他苍白的脸色,顿了顿。
程白看着沈故归不知道为什么,垂下了眼眸,在他忍不住想问怎么了的时候,沈故归终于开口说话了。
“要不要出去看看。”
程白愣了下,然后略微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可不想穿着病号服出去。”他的包袱还在,不能穿着这么out的衣服出去。
沈故归微微一顿,在心里默默念着:还有问题要问,要形象和礼貌,我救的人,不能骂。
从桌子抽屉里拿出一套衣服,看了眼程白,递给他。
暗蓝色的啊。
正好是程白喜欢的颜色。
看着沈故归的眼睛,微微笑了笑,准备穿上衣服出去溜达。
沈故归突然感到后悔,早知道就应该把他扔在那不管。
走路回家也就需要十分钟左右,其实也不远。
那天骑自行车也就花了不到五分钟,因为当时天色有些暗,路上本来就没多少人。
打开门时,淮追正趴在鞋柜上,伸出小爪子准备掏水缸里的鱼。
沈故归看了它一眼,转身换鞋进入厨房。
瓷锅里冒着热气,锅里的水沸腾着,盖子被水蒸气爬满。
拿起旁边泡在冰水里的抹布,拧干水之后覆盖在盖上,冷静迅速的把锅盖掀开,然后两只手把锅取下来,放到冰水里。
瞬间热气蒸发成雾。
关掉火,把保温盒清洗干净,拿了个汤匙,把山药枸杞乌鸡汤盛到盒子里。
因为程白是病人,所以沈故归在熬汤的时候没有放辣椒,花椒,麻椒之类的佐料,仅仅放了些许的调味和盐。
在沈故归看来,这是清汤。
客厅的座机电话响起时,沈故归还忙着洗锅。
看了眼旁边已经吃完午饭的淮追,对方立刻跑过去,跳到桌子上,用爪子扒开听筒。
“沈小姐您好,这里是惠安眼镜店,您的镜片已经重新安装好,希望您能来取眼镜。”
沈故归走过来应了声,把听筒放回去,淮追正在舔舐自己的爪子。
沈故归看了眼淮追,冷冷清清的说了句:“身为狐狸,你却越活越像一只猫。”
顿时,淮追僵住身体,似是恼羞成怒伸出爪子挠空气。
越来越傻的样子。
结果换好鞋子出门时,淮追一改几分钟之前的傻气,抓着沈故归的裤脚不放。
沈故归再次看了眼淮追,把它抱起来,放进自行车前筐,和保温盒一起。
先去了趟眼镜店,取回之前换镜片的眼镜,还是方形银框。
戴着眼镜的她果然比之前多了分安静。
经过小吃街时,看见买月亮糕和仙豆糕,停下来买了两份,到达医院停车场场,随便找了辆自行车靠右停着。
黑色宽松九分裤,白色薄款长衬衫,袖口向内收,一圈袖子锢住手腕,黑色风衣外套。
抱着一只看起来像是猫的白色动物,全身上下散发着清冷的气息,在电梯里的她格外显眼。
停到病房内的谈话声,自觉的等了两分钟,直到程白说了句:“能让我休息会吗?”
沈故归才推开门进去。
小狐狸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很嫌弃,嫌弃医院的味道,但是进入病房之后才觉得好些。
可能是因为病房里有L市家里熟悉的味道吧。
林行舟和徐州煜刚准备教训一下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沈故归就进来了。
见一个女生进来,有些尴尬的收回手,林行舟比较心虚的看了眼冷眼瞧着他的程白,徐州煜礼貌的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心里却和林行舟一样,想着不会是程白的哪个追求者吧。
沈故归微微弯了弯腰,表示问好,然后一句话也不说,把保温盒放在床边的柜子上,自己在沙发上坐着。
林行舟忍不住问:“请问你是?”
沈故归微微抬头,看了眼程白。
程白见沈故归看了眼自己,认真的自我介绍:“忘了说,我叫程白。”
此刻沈故归才说了句:“沈故归。”
林行舟和徐州煜是多么聪明的人,再怎么不明白现在也该知道了,这就是那个救了程白的人。
徐州煜先行打招呼:“你好,我叫徐州煜,是程白的发小。”
瞪了眼徐州煜,林行舟才说:“林行舟,你好,我是程白的好哥们。”
沈故归明显的看见程白翻了个白眼,在林行舟说他是程白好哥们的时候。
仍然是淡然自若着,回了仨字:“你们好。”
然后微微歪头看着程白,指了指保温盒,“山药枸杞乌鸡汤,尝尝。”
“谢谢。”毫无负担的拿起保温盒,自顾自的喝着汤。
徐州煜在旁边想焖了程白,当着他这个吃货的面吃东西,气死了。
不同于徐州煜的粗神经,林行舟在意的是,程白最是挑食,尤其不喜欢吃山药和枸杞,今天是……
鬼上身了吗?
还是出了个车祸就改变了?
或者说是,其实他也没有很讨厌?
又或者是说,仅仅只是因为,对沈故归是特别的。
忍不住看了眼沈故归,却发现她正摩挲着怀里猫的脑袋,表情依旧淡淡的,气质也冷清,眼底仍是漠然。
咦?
仔细一看,其实沈故归长得很好看啊。
和程白的母亲一样,都是偏港风的。
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沈故归抬眸淡淡的看了一眼林行舟,随即把淮追的毛顺了顺。
淮追的尾巴露了出来,渐渐的耳朵的面庞在沈故归怀里蹭了蹭。
此时林行舟才发现,这不是一只猫,而是一只狐狸。
但是这是狐狸好眼熟……
好像在哪见过……
说起狐狸……老爷子是特别喜欢狐狸的吧。
还专门搞了一本狐狸图鉴,自己家的妯园已经养了十几只稀有狐狸了,就差一只纯种的墨引狐。
图鉴上也就说是一只毛色纯白,双眼墨绿,耳尖一点红毛,掌心一点墨色。
真的是,九年前还专门跑去L市,结果住了三个月愣是没找着。
怎么可能会找……咦咦咦?!!
突然看见小狐狸转过身背对着沈故归,舔舐着爪子,那耳尖,那掌心,那双眼睛!
“不会吧,墨引狐?!”不自觉惊讶的说出心中所想。
沈故归看了眼林行舟,抱起淮追,对于他的惊讶,沈故归并不惊奇。
阿婆是一个很有见识的人,早些年间就说过,这狐狸看着像是几乎绝种的墨引狐。
当然,她也查过很多资料,最后确认这就是整个满洲最后一只墨引狐。
整个满洲有市无价,应该是很珍贵的存在了。
“满洲最后一只墨引狐,比枂印狐更稀有的狐狸,曾经价值几百亿的珍惜动物,目前在我手中,怎么了吗?”
沈故归轻飘飘一句话,让林行舟觉得如鲠在喉。
“没怎么,”林行舟深刻检讨自己,不该以貌取人,更不该随便下结论,掩饰住自己的震惊,“只是觉得很……惊讶。”
“没什么值得惊讶的,如果不是巧合,我也遇不到它。”
见淮追突然跳到花束上去,抱着里面的栀子花嗅了嗅,然后不肯放手。
沈故归抱着手臂,看向淮追,见其不肯撒手,道:“松手,回来。”
淮追摇了摇头,然后抱得更紧了。
微微叹了口气,走到淮追面前,撑着膝盖说:“放手,L市的那些栀子都是你的。”
淮追明显有些松动,但是还是不肯松手,沈故归轻轻叹气,声音里饱含了无奈和妥协。
“淮追。”
小狐狸这才松开手,依依不舍的看了眼栀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