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隆元年，大羿先昭烈太子之子楚淳继承皇位，成为大羿新君。
他登基这天，盛京鞭炮齐鸣，百姓欢庆。
慕容湮躺在幽深的地牢里，墙上的火把将地牢照得很亮，连同那些刑具也被照得锃亮。
他此时衣衫褴褛，遍体鳞伤，除了那双丹凤眼，身上再也没有一块好肉。
身上血痂未凝，血还在往外渗着。
“听见了吗？”阳平大长公主神情癫狂的看着慕容湮，“他登基了。”
“你失踪三日，他竟然没有找你，而是按步就班的登基！”
“慕容湮啊慕容湮，可见在楚淳的心里，你根本就一文不值。”
慕容湮没有说话，漂亮的丹凤眼中却闪着光看着墙上的火把。
火光映照在墙壁的模样，似多年前，那个肮脏恐怖的夜晚。
当年，楚淳为了他，纵马提剑闯入公主府剑指阳平大长公主时是何等的威风。
只是可惜，终究是少年意气，血性有余、智谋不足。
“怎么，你不是很能说的吗？”阳平大长公主瞪着慕容湮，“你怎么不说话？”
慕容湮闭上了眼睛，不想再看这个近乎癫狂的女人半眼。
“慕容湮，不要以为他当了皇帝就能把本公主怎么样！”阳平大长公主凑近慕容湮，低笑道：“本公主，始终是他的亲姑姑！”
“你怕是不知道吧，楚淳，其实是先帝的亲子！”
慕容湮猛然睁开了眼睛，眸光凌利的看着阳平大长公主。
“很好，就是这个眼神！”阳平大长公主捏着慕容湮淌血的下巴，“十六年前，本公主就是看上了你这个眼神！”
“慕容湮，你求我，求我不要告诉楚淳，告诉他，他谋害了自己的亲爹，才得了这天下！”
“你没有机会了。”慕容湮一开口，双颊上就传来剧痛，血顺着伤口流到了阳平大长公主的手上。
他冷声道：“一个连登基大典都没有参加的大长公主，你以为，你还是从前吗？”
阳平大长公主将身子凑得更近了几分：“你错了，本公主马上就要进宫去觐见新皇了。”
“本公主会当着百官的面替他正一正身份，省得他这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
“只是啊，文武百官与世人，怕是要认真想一想，他那位以贞烈名满天下的娘亲，啧啧啧，究竟是怎么以先昭烈太子良娣的身份，生下先帝的孩子的呢？”
“你究竟想怎样？”慕容湮的声音凄历，他不能相像，当楚淳知道真相之后会是何反应。
蛰伏二十多年，处心积虑为父报仇，一朝夺回皇位，却原来，在心底恨毒了的杀父仇人才是亲父！
……！！！
“你求我！”阳平大长公主近乎癫狂的神情在这一瞬间变得温柔，“向我认错，求我原谅你。”
“呵呵。”慕容湮笑了，“呵呵呵呵！”
“阳平，别告诉本王，事到如今，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得到本王！”
“若我说，”阳平大长公主的身子放得更低了些，都快要贴入慕容湮那布满血污的怀里，“是呢？”
话音方落，眼前满面血污的男子面色突然变得狰狞，四肢挟裹着阳平，狠狠撞向一旁的刑架。
当锁链、铁勾之类的刑具砸下来时，慕容湮松开了四肢，放任它们砸在阳平大长公主的身上。
阳平大长公主不躲不避，任由铁勾刺入后背，唇角淌血面目可憎的道：“慕容湮，你终于主动抱我了。你看，最后和你死在一起的人，是我！楚欢！”
她说到这里，“哈哈哈哈”大笑了起来，从散乱的发间拨下根金钗，妖笑道：“慕容湮，我们会死在一起的！”
金钗狠狠刺入胸膛，慕容湮闭上了眼睛。
死么？
就这样死了也好，十六年前，就该死了。
可纵是死，也不能让你这条毒蛇如愿！
慕容湮猛的睁开眼睛，挥动着被挑断了筋脉、打断了骨头的胳膊，狠狠将阳平大长公主推到一旁，耸着双肩拼尽全力爬向一旁。
阳平大长公主捂着渗血的胸口面色狂热的看着慕容湮爬走，掷出手中金钗，打翻了火油，火烧了起来。
在火光中，她踉跄的走向慕容湮，眼见着就要触到了，轰的一声，地动山摇，整个阳平大长公主府被剧烈的爆炸夷为平地。
当爆炸发生时，阳平公主才想起：怎么就忘了，自己在这地底埋了火药，想要和楚淳同归于尽呢？
***
冥界，忘川河畔。
昏黄色的光照在奈何桥上，奈何桥旁有个亭子，亭子前的一角，蹲着一名男子。
据说，那是一名枉死的男子。
阳间寿数未尽，无奈肉身被炸得粉碎。
他不是没有重生的机会，奈何，他不肯要。
黑白无常曾经试图强行架着他令他去重生，却被他打得屁滚尿流，判官无法，只得在孟婆那给他谋了个差使，让他帮孟婆干活。
可他到了孟婆那里也不干活，见天就坐在亭角那，睁大眼睛看着前去投胎的人，一看，就是五十年。
他说，他在等他的爱人。
他想，和他的爱人一起重新投胎。
“阿湮。”孟婆唤他，“五十年了，你等的人，怕是不会来了。”
慕容湮抬眸看向孟婆，孟婆端来一碗泛着琥珀色光芒的汤，道：“判官今日派人传令，你在人间的阳寿已经尽了，可以重新投胎了。”
“喝下这碗汤药，忘却前尘，去投胎吧。”
慕容湮接过汤药，抬头看了一眼忘川彼岸，饮过孟婆汤的人排着长队，前往冥界轮回台投胎。
已经五十年了么？
终究，还是没能等到你。
“已经五十年了，他都没有来。想来，他在人间过得一定很幸福。”孟婆道，“往日不可追，饮下这碗汤药，好好过下辈子吧。”
楚淳，我等了你五十年，只是想问一问你，你当时，是真的半点都不曾顾忌我的性命吗？
想到这里，慕容湮深吸了一口气：你应该有你的苦衷的，依当时的情势，你若不登基，不仅朝局不稳，百姓受难，跟在你身后的那些将士们，怕是也难得善终。
可是我，在私心里，还是希望，你能如当年一般，为我奋不顾身一回。
纵然，当年你失败了。
慕容湮想到这里，泪自眸间滑落，滴入手中的汤药里。
他闭上眼睛，端起碗，欲一饮而尽时，突然有一道金光急速掠来，一把带着十分恼怒的声音破口大骂道：“慕容湮，你个混蛋！”
慕容湮只觉得腰上被人重重踹了一脚，整个身子腾空而起，“咚”的一声，跌入忘川。
不对，凡人的灵魂，不是没有重量的么？
为什么，在掉入忘川时，会发出“咚”的一声？
慕容湮在水中睁开眼睛，隐约听见有人在大喊着自己的名字，隐隐约约中看到有无数双手伸了过来，在水中抓着自己。
那些声音中，并没有他期盼以久的声音。
他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也好。
至少，我可以永远记住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