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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1章 中平六年(六十七)

这一日袁绍召集众人来他府上碰面,一同商议征调外兵之事。前日我因为去追那老者化身的假冯芳,错过了吕布与曹节他们密谋商量迎接董卓来京之事,所以最后到底是如何敲定的我也不清楚。不过反正这种场合也没有我说话的机会,一切但听安排便是。

袁绍府里有层层私兵看守,来客都经过几道庭院查验身上有没有携带武器。来到内堂之上,还没进门就听到袁绍不停嚷嚷。进来后不见袁术,想来是袁绍没有邀请他。只见何进端坐其中,袁绍和刘备等西园校尉分坐下首,但却不见马超和于夫罗等人,倒是赵云不知道为何被刘备拉拢到了一起,此刻正挨着张飞和关二哥站在刘备身后,他二人见我来了都微笑点头示意。而曹操也在校尉一席坐着,而且位次比较靠后,他见吕布来了只是装作不认识的递了一眼,吕布也同样还了一个目光,他二人随即心照不宣,各自面带微笑转看袁绍去了。

吕布坐下后,我和张辽也侍立在他的一侧。就听袁绍继续跟何进抱怨道:“大将军,当时太后拒绝您的提议,您怎么就不再坚持一下呢!让三属郎官接替宦官们的职务,对我们将来的下一步十分有利啊,不仅可以削弱十常侍他们的权力,同时也可以进一步掌控宫内局势。就算洛阳城中有一半兵力在我们手上,可是深宫内的把控一刻都不能松懈啊!”

何进苦着脸看了看袁绍,一点也不介意袁绍对他大吵大嚷,反而有些委屈地说道:“我说了啊,可是太后说从古至今都是由宦官来管理皇宫内的事情,这条汉朝的传统制度不能废掉。何况先帝刚刚去世,太后又怎能衣冠整齐地与士人相对共事呢!”

袁绍急得挥舞着双手打断道:“不对,不对!宦官由于身份和位置特殊,最是亲近太后和皇帝,百官的奏章及皇帝诏命都由他们来回传递,现在如果不彻底除掉,将来一定会有后患。”

何进愁眉苦脸道:“那我能有什么办法呢?十常侍买通了太后不说,还暗中勾结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赠送了大量珠宝给我的母亲,让他们一起在太后耳边吹风,说我擅自杀害太后身边的左右近臣,并且专权独断,削弱国家。我真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我与太后本是兄妹,又怎么会做出危害太后之事呢!”

袁绍听了气得咬牙切齿,恨恨道:“那多半是阉狗怕被清算,于是捏造出谎言去哄骗太后,说大将军您一旦把他们这些宦官都解决了,下一步肯定就是要冲着年幼的皇帝去了。到时候您不满足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还要亲自取而代之。如此一来,大将军您涉及到了太后的切身利益,这时就算您是太后的亲哥哥,太后也容你不得呀!”

刘备十分懂得见风使舵,他见袁绍如此义愤填膺,知道只需说些宦官的坏话就能大大拉近他和刘备的距离,于是刘备建议道:“所以要趁太后没有采取手段之前先发制人,对宦官发起围剿,彻底把他们清楚干净。”

袁绍听了这话果然十分来精神,只见他双目放光地指着刘备说道:“玄德此话正合我意!但是碍于皇甫嵩和卢植手里的兵权,我们要调集各地可用之兵前来压制皇甫嵩他们。全国的高手猛将我先一步都请来了我的府上,所以大将军不必担心到时候没有领兵之人。”

袁绍说着回头看看刘备,拍着刘备的手说道:“我看玄德就是一个带兵的好苗子,虽然现在身上没有战功,但是稍加磨炼,肯定可以成为一代名将。”

刘备笑着与袁绍附和谦让,但是他这个笑容我实在熟悉,看样子袁绍并没有说到他的心坎里,这刘备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便是最好的证明,看来他相当不喜欢为人手下沦为鹰犬这样的身份。或许在他的野心和志向来看,为将者应该都在他的职位之下才是,他应该是自诩为端坐中军大帐的那个人,而关羽张飞才是袁绍口中说得那种领兵之人。袁绍把刘备比作武夫,也难怪他面上虽笑,心里却十分厌恶。

鲍鸿趁机便向袁绍建议道:“在下认为袁中军的看法非常准确,并且只征召一支军队远远不够,应当广发号召,命天下各地诸将都领兵向京城洛阳进发,一面可以牵制皇甫嵩和卢植,另一方面也可以震慑太后,待把宦官清除完毕以后,大将军再以实际行动告知太后,咱们一心之为勤王,绝无半点非分之想。到时候太后深感大将军恩德,之前的误会自然也就化解了。”

何进听了鲍鸿的话以后十分高兴,连连抚掌大笑,这番提议简直说到了何进的心坎里,一面可以消除皇甫嵩的威胁,另一方面也可以消除他和太后之间的嫌隙,此一举两得之事何乐而不为。而且何进这人相对他这般崇高的身份和地位来说,显得十分单纯和幼稚,为人既懦弱又没主见,和他统领天下兵马的身份简直格格不入。以袁绍如此浮夸之人都能作为何进的得力干将并牢牢左右他的思想,因此可见何进这人的确没有什么真才实学,见识谋略也几乎等同于没有,在座诸人虽然都没他这么高贵的职位,但除了我以外任挑一个出来各方面都百倍于他。

我听鲍鸿这番提议,想来就是那晚之后跟曹节夏牟还有吕布他们最后商量出来的结果,就是说不要单独建议董卓提兵来京,因为那样会遭到针对和怀疑,以董卓之能何进肯定是十分忌惮,怕是万一降服不了董卓反而被他吞并了的可能也是有的。而鲍鸿现在以退为进,建议何进召集天下兵马来此,何进一听心里就有了底气,到时候董卓就算再硬气也不敢公然和天下群雄叫板,到时候能凌驾众人之上的只有他大将军一人,因此鲍鸿的建议可以说正好戳到了何进的心坎里,不能够使他不同意。

曹操至始至终都面带笑意看着场上,却一直未发一言。自蹇硕死后曹操在洛阳的地位顺势直下,毕竟他的祖上也是宦官一派,大多数时候关于讨伐宦官的会议都没有邀请他来,却不知今天为何又突然出现在这里。

这时一向反对董卓进京的大胖子赵融又站了起来,对何进礼敬道:“大将军,民间有一句谚语叫做掩目捉雀,像那样的小事尚且不能以自欺欺人的方法来达到目的,更何况事关国运的国家大事呢?如今将军您身集皇家威望,手握重兵龙行虎步,在这洛阳城中几乎可以说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您以召集天下之兵马去对付区区宦官,就好比是用炉火去烧毛发一样大材小用。只要您发动权威,用您的雷霆万钧之势当机立断发号施令,那么上应天意,下顺民心,很容易就可以达到目的。然而如今反而放弃手中的权柄,去征求外兵的援助,等到各地大军聚集时,到时候谁最强大谁就将称王称雄,这样做就是好比倒着拿武器,反而把手柄交到别人手上一样,如此一来大事必定不会成功,四方之兵征战洛阳,到时候只会带来天下大乱罢了。”

赵融的一番话让何进和袁绍同时都沉默下来,刚刚欢快的气氛闪瞬即逝,袁绍同样是个耳朵根子很软的人,他的优柔寡断程度也仅仅是比何进强一点有限罢了,如今赵融的话同时让他二人焦虑起来,双双张着嘴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赵融才是。

这时鲍鸿隔着众人抬头望向吕布,吕布则轻轻一扭头,把视线带到了另一旁的夏牟身上,而就在这一扭脸之时,吕布的目光恰好也扫过直视着自己的曹操,但二人的眼神交汇一碰即散,再无交集。夏牟随即会意,站起来驳斥赵融道:“赵助军!每次当众人稍有些头绪之时你就迫不及待泼冷水,到底是何居心?你要是有切实行之有效的方法也算,咱们大家伙儿都听你的,一举去把那宦官阉狗全部端了——可是你除了会和咱们唱反调以外,就是说一些红口白牙的空口大话,什么‘雷霆万钧’什么‘当机立断’,你跟我说说如何抵挡皇甫嵩手里的几万大军,又拿什么去跟抱团联合对抗大将军的太后一伙人谈判叫板,难道就只凭你一腔热血和三寸不烂之舌吗?怕是到时候宦官们先手制人,第一个就拿你开刀!”

赵融没料到夏牟会突然大肆攻击他,一时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反驳夏牟,鲍鸿又在一旁阴阳怪气的补充道:“这些都不可怕,怕就怕在咱们之中有人也暗中收受了阉狗们的好处,所以才处处为他们想方设法开脱,用尽一切办法阻挠咱们征集外兵的计划,为的就是给阉狗们争取时间,好对咱们先手发起进攻罢了。”

鲍鸿此言一出,那何进和袁绍似乎又抓住了希望和把柄,齐齐转来怒视赵融。何进忍不住训斥道:“赵助军,夏左校说得没错,你要是真的有法子就不妨讲出来,而不是一直在这里说一些虚话套话转移视线。事情如果真像你说得那么简单,众人还需要一天到晚聚在这里商议?还是你觉得在座诸位全不如你,所以你才恃才傲物口出狂言?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把问题再次回到原点,你说一个既不用召集外兵也可以对付皇甫嵩和太后的办法我来听听,看看你到底有什么高明见解!”

赵融没想到何进会突然翻脸,一时间也答不上来,支支吾吾半天,灰头土脸地回到座位待着去了。何进一眼扫到脸带笑意的曹操,也是便问道:“孟德对此有何看法?”

曹操闻言站起身来一揖到底,恭敬说道:“我认为大将军所言极是,鲍大人的提议也恰到好处,都是正中宦官一派的弱点命脉之处,此计十分可行。”

何进听了十分满意,袁绍见状便对众人吩咐道:“如此一来我便立刻叫人起草文书,待大将军盖上印章后立即发往各地,立即调各地郡守携带兵士来洛阳助我等共举大事!”

后来又啰啰嗦嗦说了一些细碎之事,待从袁绍府上出来之时天色已晚。吕布带着我们在洛阳街头闲逛了一会儿,却不直接回落脚处休息。我和张辽虽然奇怪,但是既然吕布不说原因,我俩便有一搭没一搭陪他闲聊闲逛,也不追问原因。

不久一个小童远远追上我们,显然是认得吕布,见到我们便径直跑了过来。吕布见到小童来到近前便问道:“你家公子约我在何处见面?”

那小童吃了一惊,掩饰不住脸上的惊讶神色,回身指了指旁边一条小巷说道:“我家公子请您从这里来我们府上,他会专程在后门等候着您。”

吕布点点头,小童便从大路回去了,接着吕布就带着我们前往了小巷。三绕两绕之后来到一处大宅之后,院门应声而开,迎接我们的却正是曹操。

他置办了酒席,叫来夏侯惇兄弟陪着我们喝酒。席间吕布问曹操道:“白日里孟德为何一言不发,还净说些荒唐话糊弄大将军。”

曹操哈哈大笑道:“你们早就订下了全盘计划,我又何必非得拆你的台。况且不论我当时说什么,只要有你在,自然就有补救的措施在等着,所以那赵融三番五次惹事你都不曾表态,专程就是在等着我开口的时候再和我费一番口舌吧!”

吕布举杯赔礼道:“倒是让孟德见笑了,我和鲍大人互通眼色的时候就被你发现了,这事怪我,应该早些与你知会一声的。”

曹操提杯一饮而尽,又笑着说道:“在宫中服务的宦官,这是从古至今都有的,只是君王不应该给予过分的大权和宠信,致使他们发展到今天这种无法无天的局面。既然要惩治他们,就应当除去首恶。失去了武功的十常侍只需要一个狱吏就足够了,何至纷纷召外兵乎!假如要想将他们一网打尽,却又做出如此大的动静,那么事情必然会泄露,我已经看到了大将军的失败啦!既然何氏一族没有能力把控洛阳,这威震天下的权力能者居之,我又何必非得为他何氏一族保驾护航,因此当说不说之言,还是不说了罢!”

曹操说完他二人随即哈哈大笑,又接连举杯饮酒,我和张辽见他都不反对董卓入京也觉得十分欣慰,若不然要是和曹操成为了敌人的话,一方面怕是会伤了吕布的心,毕竟这是他唯一引为知己的人,二来又因为曹操实在见事通透,虽然至今都没有刻意展露过头角,但是即便是设想一下,若是和他为敌将是一件多么麻烦的事情。

只不过天意弄人,谁又能想到当日白须老者口中提到的天选之人,竟然就在我们眼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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