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北桓判断地很准确,在太阳下山之前,他们就已经瞧见了炊烟和听见了市集的喊叫声。尚初萤和苏楚楚都挺惊喜的,尚初萤心疼齐北桓一直陪着她们这么走着,难免有些腿脚酸软,而且这太阳又刺,齐北桓的嘴唇都有些干裂了。
苏楚楚一直这么坐着,其实内心都有些不安,总觉得不好意思。现在终于走出那片地方,她也算是松了一口气。而且这到了集市上,人一混杂,他们也安全了许多。至少,那些个高埔和高蓉派来的人再厉害,也不敢在大街上大开杀戒。再怎么说,这也是他们齐家的天下。在皇城根下为非作歹,还是这些个代表天家威严的人,怎么也说不过去。
几人先找了一家客栈,幸好是在城郊,所以这边的客栈大而且人少,带的这么些个人才刚好住下,不过齐北桓还是不放心尚初萤她们,所以尚初萤和苏楚楚睡在了齐北桓秦林和另几个人的房间中间,算是一种保护。
而后安置好了,大家便准备歇息一会儿然后吃饭,明天一早起来便去集市上买一辆马车以供尚初萤她们使用。客栈的老板书一位中年男子,据他所说,这本是自己家的房屋,后来因为赚了点钱便把周围的地也给盘了下来,索性又叫人过来,盖了这么一家客栈,一年到头倒也能解决温饱问题。
老板长得轻轻瘦瘦,倒是很有生意人的样子。见齐北桓们一行人过来,虽知道他们身份尊贵,但言语间除了多了几分恭敬,也再无其他的东西。而不是像其他的商人一般没有气节,遇到个稍微厉害点的人物,便是谄媚拍马屁。
尚初萤见他一副在客栈的柜台前还放了几本书,看他说话也带着一点读书人的傲气,所以问着,“先生之前读过书?”
“倒识过几个字,不过后来考试的时候,考上了秀才后就再也没有向前发展了。不过我那儿子倒是争气,现在也是秀才一名。不过他中秀才的年纪倒要比我小得多。”老板说起自己儿子来,满满的自豪和荣誉感浮现在脸上。
其实尚初萤觉得很奇怪,按理说他们这些念书的秀才,不是最讨厌那些个满身铜臭的商人么?为何这个客栈的掌柜的,确实一脸无所谓,相反还有点沉浸在其中的感觉。
“先生为何会想着做一名生意人,而不是继续考科举呢?”尚初萤又问,一路上大家都怕沙子刮到嘴里,所以也不怎么说话,尚初萤这会子把帕子拿下来透了透气。
那掌柜的脸色一凝,“夫人这话说错了,工农商都是我们齐国的发展之道。我读书也是为了报国,经商同样是为了报国,这二者可没有贵贱之分。况且,若是没有商人,我们平日吃的稻米,农家可就卖不出去了。你们女子用的丝帕和胭脂也是翻新不了花样。你看,就是因为商人,我们可以把燕国和其他西域小国的东西引进来,又可以把我们的东西卖出去。大家互利互惠,也是一件美事!”
“夫人只是着眼于读书人,未免有失偏颇。每个人做的事,出现的经营之道,都有他的道理,并非只有读书算清高。我若不经商,不开这家客栈,上上下下几口人吃饭如何解决?一味地钻研读书之道,有时也并非是一件好事啊。至少现在,我们一家人吃饱穿暖,我儿子还能安安心心地读书,这就是最好的了。而且在老朽看来,主要心怀善心,坚持做人的本分,那么做什么,都是会令人尊敬佩服的!”掌柜的说完捋了一下自己的胡须,然后便专注的开始看账本,手握狼毫,下笔自有一股清风傲骨的感觉。
尚初萤被掌柜的这番话给震在了原地,她没想到在这荒郊野岭之地,居然还有这等觉悟的人。她一直认为,一个国家的运营收苛捐杂税和百姓的安居乐业,可少不了这些商人。但偏偏,在那些个所谓的贵族之间,一直有着瞧不起商人的风气,自身而带着优越感,让那些个商人不仅做着辛苦的事,还要遭受这些人的冷艳。即使家里如何的富有,子女融入不了贵女和贵族子弟圈,这一直是尚初萤所不能理解也最想改变的地方。所以,在这遇到这么一个掌柜的,倒是让她很是惊喜。
她转头看向齐北桓,想跟他探讨一下刚刚掌柜的说的那些事。却看见齐北桓看着掌柜的,一脸的思索,仿佛也在回味着掌柜的刚刚的话。她知道,齐北桓肯定也是和她一样,没有重农抑商,看不起商人的这些想法的。
“掌柜的一席话,真是叫齐某和夫人茅塞顿开,胜读十年书啊。”齐北桓醒过来,笑着对掌柜的抱拳。
掌柜的摆摆手,“实在是世人,对这商人,误会太深,莫说有我这般想的,就是劝都听不进去,哪里会有像客人们这般有茅塞顿开之感的。这实在是一个国家的憾事,对商人的误解就是对国家兵强马壮的误解啊!”
“掌柜的,你有没有想过,把这些思想给带到京里去,传播于世人。”尚初萤问着,“其实我并非看不起商人之人,相反,我和掌柜的一样,都对商人十分看重,所以在一开始,便问掌柜的关于为何不读书而从商之事。实在是像掌柜的所说,这世人的想法最难改变,无从下手,根深蒂固已久,难以去除。”
掌柜的放下笔,刚刚的傲然之感已经消退,他也开始正视尚初萤他们,“今日遇到客人和夫人这般有觉悟的人,实在是老朽的幸事。看样子,客人和夫人应当也是贵族子弟,却能放下成见有这般见解,老朽实在是觉得,这打破世人对商人的误解的日子指日可待。但如夫人所说去到京里传播这思想,还是不能够的,贵族子弟为了维持自己的地位,哪里会舍得让商人的地位提高,这样的想法实施起来,实在是太难,太难……”掌柜的摇摇头,又看起了账本。
经这掌柜的一说,尚初萤也意识到自己一开始的想法确实有些操之过急以至于不切实际,真如他所说,若是动摇了那些人的安稳日子,只怕招来的只会是杀身之祸和众人的不理解。
“是我唐突了。”尚初萤汗颜,对着掌柜抱歉地说。
掌柜的摇摇头,“这本就是现状,非我们几个人能左右的。”
齐北桓问,“说了这么久居然还没请教先生尊姓大名?”
“不提也罢,名号而已。若是真想知道,我信何,单名一个诚字。”
“先生竟是二十年前的那位名动天下的秀才,何诚?”
“是老朽,不过老朽那些以往的事,不提也罢,不提也罢。”何诚嘲讽的笑了笑。
“先生当时以第一秀才的名号,惹得先帝竟是要破例不再考核你就要重用,可先生为何要拒绝呢?若是不拒绝,想必现在也已经是高官厚禄衣食无忧了。”齐北桓不无可惜地说道,何诚这名字他是听过的,当年父皇把他抱在膝头和大臣议事的时候,就听他和大臣在商讨招揽此人的方法。却没想到,当年最有可能青云直上的年轻人,现在却是在这荒僻之地做了一个小小的掌柜。
何诚抬头看了看客栈的外面,“道不同,不相为谋。好了,公子和夫人,后厨应该把饭也做好了,享用完就去歇息吧,想必你们赶了一天的路也已经是累极。”
掌柜的明显的不想再多聊,齐北桓自然是不会去触眉头,他拉着尚初萤的手,往饭桌那边走去,“走吧,先吃饭。”
那边那些个言家的人看到齐北桓过来了,都豪爽地喊着,“齐公子,一起喝酒啊,哥几个碗都给你准备好了,累一天了,得喝点这个才叫舒坦。”
齐北桓是个非常能照顾别人感受,让人相处起来如沐春风的人。在这一刻,他也不是齐都那尊贵的魏王,而是和众言家军打成一片的齐公子。这样的情况下他当然不会拒绝,所以坐了下来,笑着说,“今日喝些,但因明日还要继续赶路所以还是得收着些。等回了齐都,我把家中所有的好酒拿出来,和兄弟们不醉不归。”
齐北桓的豪气和不扭捏做作自然引得一片叫好声,他们不知道齐北桓的真实身份,只以为是个清贵的公子哥,所以对着齐北桓也没有太大的压力,真就像一起行走在外的兄弟互相喝酒聊天。他们也为着这齐都的公子哥的豪爽而欢呼着,从来这些人就是眼高于顶,哪里会和他们这些人同席?
所以好几个言家军的人,都端着酒杯来敬酒给齐北桓,有些甚至敬给了尚初萤。齐北桓知道他们高兴,也就都接了喝下,连着尚初萤的那些,他笑着对他们说,“她不能喝酒”也接着喝下了。
齐北桓的酒量算可以的,但也经不住这么些人一直灌酒,所以很快,他也有些眼神涣散,看起来是醉了的。尚初萤见这样子,也不敢让他再多喝,于是和几人说,“你们几个喝着,喝几杯也赶快休息吧,我得带夫君回房休息去了。”
几人笑闹着尚初萤,但因为看齐北桓确实是醉了的,也就没再纠缠,让他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