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虽是无实权的文职,可却是实实在在离当今陛下最近的职位,在大周民间,甚至直接称翰林出身的官员为天子门生,地位尊荣,前途更是无可限量。
玉铭玄终于等来这样一个位置,许氏便是第一个扬眉吐气的了,她脖颈上的伤还未好全,却还非要挣扎着起来要替他好好操办下,玉思鹤身在丞相之位,不欲此事铺张,惹来同僚话柄,许氏只好掩下大宴宾客的心,好好收拾了一番,热热闹闹备了份家宴。
她心情好,又有心显摆,便将阖府少爷小姐,还有姨娘们全都叫了过来,还搬出她珍藏已久的一张乌木刻百鸟的大圆桌,热热闹闹摆了一大桌饭菜。
家宴是晚上开始,一家子从早起便开始准备,一直闹腾个没完,玉柒泷也由着自己院中的那四个小丫鬟出去晃着,也好让她们也占些便宜。
她也正好一个去陪着韩氏,好好说说话。
可一进了屋门,竟又看到了玉柒洐。
玉柒泷心中打鼓,莫不是她这位三妹还不放弃要拉她结盟,打算先笼络了韩氏?
可见玉柒洐一副温柔可亲的模样,初见时的清冷几乎要抛得干干净净,又逗得韩氏开怀,她便也没太放在心上了,陪着一起说了几句话,玉柒洐便识趣地先走了,将空间留给这母女二人。
玉柒泷留了个心眼,在玉柒洐走后便装作无意问韩氏道:“娘,我见你与三妹妹聊得开心,不知是在聊什么趣事儿?”
韩氏拍了拍玉柒泷的手背,宠溺笑笑:“还不是在说你小时候,安静乖巧多了,哪里像现在这般,像只小泼猴一样。”
玉柒泷一听便来了兴趣,她八岁之前的记忆十分模糊,如今倒是正好可以听听。
韩氏讲得仔细,就连玉柒泷第一次绣花扎了手都记得,不过都是一些无聊的家长里短,很快玉柒泷就没耐心听下去了。
顺着韩氏的话头说了会儿,见韩氏心情正大好之时,她瘪着嘴道:“既如此看来,我小时候还蛮招人喜爱的,只是如今却不讨喜了,之前去见了姨母,她也不大喜欢我似的。”
韩氏突然愣住。
玉柒泷悄悄抬眼去看了一眼韩氏的脸色,继续道:“想来是我如今性子不够稳重,所以姨母不喜。”
韩氏僵硬笑笑,拍了拍玉柒泷的肩膀:“胡说,你姨母怎会不喜欢你,上次去韩家没拿到见面礼,现在赌气了?”
玉柒泷不愿意就此岔开话题,埋着头作难受状:“女儿上次去拜见姨母,还是能感觉到的,姨母她……”
“泷儿。”韩氏的语气突然重了些,见玉柒泷突然停住了话,又忙搂着她道:“泷儿,韩家永远是你的依靠,你表姐也不会害你,她们孤儿寡母不容易,自然得谨慎小心,你以后也得帮衬着她们,方才能长久,莫要多想。”
玉柒泷靠在韩氏怀里,飞速消化她的话,越发觉得有些奇怪,可如今再问想来也问不出什么,便转了个话头。
陪着韩氏吃完了午饭,玉柒泷一直待到下午时节家宴要开始时方才准备出门,韩氏本也要与她一道过去,却被玉柒泷拦住:“娘你如今还病着,过去那边做什么?”
“我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韩氏还没明白玉柒泷的意思,老老实实道。
玉柒泷将她好好扶回屋内坐下,道:“我说病着就病着,我懂医术,自然便该听我的。”
说完还俏皮地眨了眨眼。
韩氏明白过来是玉柒泷怕她过去受委屈,这才扯了这个谎。她也不愿女儿担心,便笑笑顺了她的意。
玉柒泷一个人缓步朝着正厅走去,行走间微风扬起裙摆,今夜,自然是要单刀赴会的。
待玉柒泷到时,大厅里已然挤满了人,该来的都早已到了,全都围着玉铭玄道贺。
玉铭玄还是上午那身寻常衣衫,腰间系着玉柒泷给的香囊,一脸端方向着各位兄弟妹妹回礼。玉思鹤是寒门出身,如今的夫人许氏亦是寒门,因此这顿家宴也就是一家子吃顿饭了,连个亲戚都没有。
大家平日也都住一处,也不知许氏显摆个什么劲儿。
玉柒泷自顾自坐到一旁端起茶喝起来。
如今再不是那日刚刚回京时的情形,韩家已经明显表现出了不亲近,自然也就没人再来奉承玉柒泷。她倒也正好乐得清闲,眼珠子绕着眼前的一堆人打量了一圈,也没看到玉铭晓的身影,他最近也不知在忙些什么,一直早出晚归的。
“大姐姐来了。”一道声音突然出现在身旁。
不用回头玉柒泷便知道,定又是玉柒洐了。
她回头打了个招呼,却在她身后看到了一个妇人。
那妇人瘦瘦小小的,一身简单的暗绿衣衫,头上戴着几朵半旧的绒花,打扮地朴素异常。
她笑着朝玉柒泷福了福身:“妾身何氏,见过大小姐。”
玉柒泷慌忙站起来托住她:“何姨娘多礼了。”
想来这位便是玉柒洐的生母--何姨娘了。
玉柒泷想起玉柒洐说起要护她的话,难免多打量了几眼,却见她唯唯诺诺,眼神闪躲,脸色枯黄,比起玉柒洐的落落大方,倒是没有一处相同的。
何姨娘本就不善言辞,如今见玉柒泷不说话更是紧张起来,扯着玉柒洐的袖子越来越紧。
玉柒洐会意,正要说些什么解围,突然正厅门口出现两个人影,众人全都弯腰行礼。
玉思鹤和许氏到了。
许氏脖子上还缠着纱布,连表情也不敢摆得大些,却还是有止不住的笑意要溢出来,一张脸看起来奇怪得很。
众人依次落座,就连几位姨娘也破天荒有了位置。
许氏看到玉柒泷便觉得心口堵得慌,又扫了一圈没见到韩氏,当即脸就黑了下来:“韩姨娘呢,今日如此重要的日子她都缺席?”
玉柒泷站起来答道:“娘她身子弱,那日又受了惊,伤了身,如今还未好。”
“莫不是韩姨娘觉着她比起我来还要矜贵几分?”许氏冷笑一声。
“夫人误会了,娘她受了冤屈,是心病,自然不如身子上的病那般好医。”
众人一听这话,全都静默下来,那日许氏当众处罚韩氏,后来被证明是冤屈,此事却也就不了了之了,如今玉柒泷一提,岂非当众说许氏不分青红皂白,随意冤屈,没有管家的才能?这是要当众讨回一个公道了?
许氏脸更是青一阵白一阵,死死瞪着玉柒泷。
玉柒泯见许氏的模样便知她动了气,忙起身祝了玉铭玄一杯酒,岔开了话题。
众人也都顺势纷纷转去恭贺玉铭玄。
玉柒泷本也没想过要通过这件事讨个公道,见到许氏吃瘪,她心情便好了些。
玉思鹤不满地看了两人一眼,也去向玉铭玄嘱咐了一些话,大抵还是恭贺的好话。
一大桌子热热闹闹,看起来倒也还算是其乐融融。
玉柒泷坐在原处一直小口小口地啜着杯中的酒,一双眼却是直勾勾盯着被众人环绕的玉铭玄,他似乎喝得多了些,一向不苟言笑的脸颊竟泛起了微微酡红。
渐渐的,不止脸颊,就连双耳都红成了一片,双眼不知不觉爬满了红血丝。
又一杯酒下肚,他似乎被呛住了,猛咳起来,待抬头时,不知是谁先惊恐地大叫了一声,众人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玉铭玄的手掌中一大滩血水,还有丝丝血迹从嘴角流下。
他还没来得及诧异,一阵眩晕感就突然袭来,玉铭玄再也站不住,眼睛一闭,就直挺挺往后倒去。
“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