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冬日静得一丝声响也没有。
后日就是除夕,新春佳节,可整个云都都被笼罩在疫症的恐惧中,连表面的平和都被打破后,所谓的暗流涌动也只是多此一举
玉柒泷从内室走出,抬眼就看到裹着一身纯黑狐狸皮大麾的俞罗烟站在当前,她脸色惨白,一见到玉柒泷便立马将手中捧着的茶水放下,焦急上前两步。
玉柒泷比她更快,先一步将她按坐在凳子上,又将被她弃置的那杯茶水塞回她手中。
“不冷吗?”
一贯的骄傲让俞罗烟不肯示弱,只是暴露在空气中即使茶杯滚烫却还是止不住颤抖的手指暴露了她的真正的身体状况。
寒蛊虽解,后遗症却难愈。
“之妤早就告诫过你,不可过寒,上次发作本就未愈,今次又来,只怕是今后一生,体寒都不可愈。”
玉柒泷在说病症上从不客气,她甚至都没有看俞罗烟一眼,直奔主题:“今日我本是跟踪风临阁的人,会来这里解了你的寒蛊只是凑巧罢了。”
“你想要什么?”俞罗烟再抬眼时,目光依旧凌厉,仿佛刚刚那个被近似于宣判了死刑的不是她。
“借人。”玉柒泷紧盯着她:“借风临阁二十人。”
“做什么?”
“后夜盗图。”
玉柒泷一点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反正借的也是她的人,隐瞒目的没有意义。
“是……”俞罗烟脸色凝重:“是俞侯要你做的。”
玉柒泷毫不避讳点点头:“是。”
“为什么?”
“这与你无关。”
俞罗烟紧盯着她:“你是俞侯的人?”
“我说了,与你无关。”
玉柒泷有些焦躁,她不想再在这里耗下去,今日白天在玉铭晓的府中,韩青荇的人来抓她她是知道的,被玉铭晓偷送出府时她便已经知道了韩青荇的目的,疫症最后究竟会如何解决她逼迫自己不去想象。
只是……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好。”俞罗烟终于点头,见她匆匆起身要走,又说:“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
“什么?”
“你……”
俞罗烟话刚开了个头,就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一声低低的惊呼。
“阿姐!”
玉柒泷也听到了,她身子一震,脸转过去时立马又成了冷冰冰的面无表情,连看都不看门口的人一眼,抬腿就走。
阿若呆住了,在她经过他身侧时想要伸手去拉住她的衣角,却被提前预知到一般立马躲开,阿若愣愣得将抓空的手指收回,回头眼睁睁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他想要开口叫住她,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早就说好的,分道扬镳。
“小祭司。”
阿若转头,看到俞罗烟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跟前,她伸出手,手中提着一个酒壶:“喝杯酒暖暖身子。”
今夜无月,只有寒风吹过还未落尽的叶子发出簌簌的声音。
两人坐在石阶上,身后开着的门透出一股股暖意,昏黄的烛光尽数洒在后背上。
俞罗烟整个人都缩在黑狐狸的大麾里,仅露出的一张脸被冻得通红,阿若想劝她进去,却被她制止,一杯酒下肚,脸色红润了些。
“你想守着他,进去也可以,没必要在这里吹风,你的寒蛊刚压制下去,不可受凉。”
俞罗烟摇摇头:“大渝将南疆卷入是非之地,小祭司你还这样关心我。”
“与大渝无关,这是我们自己的事。”
俞罗烟扭头看他,微微笑了笑:“你还是这样,又执拗,又善良。”
阿若抓住她话里别的意思,有些吃惊:“你认识我?”
“你果然忘记了。”俞罗烟叹了口气:“幼时,我寒蛊常常发作,那时还是前圣女,也就是你母亲常来替我医治,你也跟着来过的。”
阿若一听,这才慢慢回忆起,他幼时贪玩,每每缠着娘亲要跟她出去玩,好像……娘亲也确实答允过他。
不过他还是有些不确定,皱着眉试探问道:“像是……去过一次?”
“嗯。”俞罗烟点点头:“是一次,就一次。我只在那一日见过你,我被冻得难受,偏偏性子又不服输,大冬天非要在花园里练剑,然后遇到了你,你还把我臭骂了一顿。”
“是你!”阿若终于想起来了,他当时不止是臭骂她,好像还戏弄她来着……
“我……对不起啊。”他不好意思道了个歉。
俞罗烟摇摇头:“不,你很好,那时除了俞宣城,你是唯一一个可以跟我说真话的人了。”
察觉到阿若诧异的目光,俞罗烟笑笑:“其实我……不是母后的女儿,我母亲只是一个卑贱的宫女,父皇醉酒后才偶然有了我,我还没出生,父皇母后就都走了,我成了全皇宫最尴尬的存在。”
这是大渝皇室的密辛,不是普通人应该知道的,可阿若却还是想要听下去,他注意到俞罗烟的语气,她的声音,她的眼神,都透着与她一贯骄傲不同的感觉,是一种悲凉,一种压抑,一种再不倾诉就会爆炸的绝望。
“皇兄顺理成章即位,然后我才出生,按理说我这样的身份,根本不可能被皇室认同,最好的结局就是无声无息被丢到某个别院养着,适龄时若是皇兄还记得我,就将我随便嫁给某个人,然后一辈子默默无闻度过一生。”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光亮:“可皇兄没有,他替我取了名字,叫我罗烟,希望我能不被身份束缚,自由自在,皇兄和皇嫂都对我很好,彼时的风临阁还由皇嫂统领,她问我愿不愿意习武,我真的好开心,自由自在,一个多令人歆羡的词,即使宫里的人还是瞧不起我,即使他们大都不拿我当主子,即使所有人都告诉我我只是皇兄皇嫂因为膝下无子拿来当做的一个替身,可我还是很开心,因为他们给了我我想要的一切。”
“后来,俞宣城出生了,我惶惶不能自已,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宫人们说得是真的,他们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就不会再想要要我了。所以我……甚至想要杀了俞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