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柱香,青鸢也出来了,将门扣好,径直走到大厅里坐着的玉柒泷跟前,这次她脸色好了很多,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多谢。”
玉柒泷问:“醒了?”
青鸢点点头:“多谢姑娘,夫人她……如今精神还好。”
她说完就往外走,说是要给两人泡茶。
玉柒泷没在意,她的眼睛一直紧盯着房门,突然开口说:“弥留之际能好好说会儿话,该是很好的吧。”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身旁的玉铭晓说,她回头看向玉铭晓,对方却像没听到一样,埋着头,看不清表情。
玉柒泷便不打算再说了,娘的事,她也说不出口。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屋外不知何时暗了下来,青鸢的茶已经换了两轮,如今又点上一盏小烛,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却靠不到一起。
门终于开了,韩青荇缓缓走出来,没什么表情,玉柒泷和玉铭晓同时站起来看她,她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还没开口就突然身子一软往下栽去。
玉柒泷从未见过玉铭晓这样快的速度,两人之间分明还隔着好几米的距离,却硬生生在韩青荇跌在地上之前将她抱住,两人一同摔在地上,膝盖重重撞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脆响。
玉铭晓眉头一凛,却还是一动不动,单膝跪着,怀中抱着韩青荇,将她的头埋在自己颈窝,感受她无声的哭泣。
他将手臂环得更紧了些,以便能让不住颤抖的人得到更多安慰。
玉柒泷呆呆站在原地,一瞬间,她什么都懂了,两情相悦是装的,却也是真的。
又深深看了紧紧相拥的人一眼,玉柒泷缓缓退了出去。
韩府已经彻底安静下来,再没有刚开始的慌乱,想来是韩青荇回来,镇住了那群人,她一个人在黑暗中朝大门走,寒风凛凛,却没有戴兜帽的打算,刚刚的冷热交替已经让她脑子有些晕了,如今寒风吹吹,或许还能清醒些。
可有些沉闷,注定是再寒的风也吹不散的,能吹散的,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她埋着头,突然被人挡住了去路。
同样的只有一个人,玉思鹤提着一盏小灯笼,朝着玉柒泷笑笑:“泷儿来看姨母?”
玉柒泷看了他一眼就别开脸,想要直接绕过他离开,却又听对方道:“韩夫人手中握着秘密,看样子我是来晚了一步,不知泷儿可否知道了些什么。”
这话不知哪里触到了玉柒泷的逆鳞,或许只是因为他平淡无波还带着笑意的语气,仿佛韩夫人的价值,只是那不知真假的秘密!
她怒时,往往控制不住要动手。
于是银针抵在了玉思鹤颈间,今夜无月,连针尖的银光都看不到。
玉思鹤呼了口气:“倒忘了泷儿还会这个。”
“你不是有我娘……”她说到这里顿了下,又继续道:“还来找姨母做什么?”
“野心啊。”玉思鹤长呼一口气:“泷儿,人的野心是永远不会停歇的,得到了一样,就想要得到更多。”
“你要是敢过去,我就杀了你。”
玉柒泷的声音很平淡,根本不像是威胁的话,可她手上的银针却更近了一步,玉思鹤甚至能感觉到脖间的皮肤上的尖锐,呼吸一动,气管就会擦过。
他不敢再动,玉柒泷懂毒他是知道的,新仇旧恨,这丫头一时上头,直接给他下个见血封喉的毒也说不定。
“我可以不进去。”
玉思鹤稍微往后退了些,见玉柒泷没再步步紧逼,松了口气:“冬日寒冷,泷儿可要去喝杯热茶,咱们父女许久未见,也当叙叙旧。”
“玉丞相贵人多忘事,就在几日前我们才见过。”玉柒泷收回针,她现在脑子一团乱,只想快些回去,讽刺一笑:“怎么?上次没谈完的事,玉丞相想通了,要告诉我了?”
她当然知道玉思鹤什么都不会说,话说完抬步就要离开,却又被人挡住了去路:“做人不能回头,之前的事聊掰了,那就聊聊别的。”
玉柒泷看着他,玉思鹤捻了捻胡子:“比如,下毒要害俞国主的人。”
“走。”
最后一根针取下,清歌擦了把额头上的薄汗:“好了。”
站在一旁的之妤上前去看了看,见俞宣城的脸色依旧红润,没有任何变化,她将清歌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好了?”
清歌还很虚弱,脸惨白的,站起身时晃了晃,却还是执意推开裴炎要来扶的手,强撑着走到桌旁,饮下一口热茶才觉得好些。
“如若不信,把脉即可。”
之妤不会把脉,让裴炎去找玉柒泷来,裴炎皱着眉说刚刚就找不到了,她脸色微不可察变了变,有些生气的样子,又让去找阿若,在她的记忆里,阿若像是会诊脉的。
但裴炎又皱了皱眉,说阿若也不在。
之妤这下是真的生气了,冷着脸问:“人呢?”
南疆的圣女,听闻脾气十分不好,不苟言笑,就连俞罗烟都不敢直接和她对着干,更何况裴炎,而且他还在南疆待过一段时间,亲眼看到过之妤下蛊,也亲眼看到过她心狠手辣差点处死阿若,此时见她明显发怒,心脏都不禁抖了抖:“祭司问你在哪儿,我说你有事出去了,他就去找你了,怎么……没找到?”
之妤沉默了。
清歌又喝了口茶:“没看到,”她看向之妤:“她一直守着我。”
之妤无视裴炎惊讶的目光,又看了俞宣城一眼,转头走到清歌跟前,点点头:“多谢。”
“一命还一命而已。”清歌也点点头:“是你先救我。”
“不是我。”之妤说:“是阿若。”
“阿若?!”
清歌愣住了,她恍惚记得昏迷时确实有个少年的声音,但她没想到是阿若。
之妤察觉到清歌惊讶的目光,想到阿若当初初见她时的模样,恨不得直接动手将这人杀了似的,便明白了,这两人之间确实有些过节。
但阿若的事,她本也不必事事过问,便只是点点头,算是帮助清歌证实了她的猜想:“来自南疆。”
“阿若……”清歌埋头喃喃,突然低低一笑:“原来是南疆的祭司,怪不得知道那么多。”
“他呢?”清歌抬头看向之妤:“我想问问他为什么会带我回来,为什么会救我。”
“决定带你回来的是我。”之妤的声音没有波动:“救你是为了救他。”说完她扭头看向床上的俞宣城。
清歌刚想再说点什么,突然门口传来一阵骚乱,随即有人敲门:“将军,大周太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