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府书房内。
屋内并无点灯,只有月光从窗户照入,正好映在书桌上。
楚邑静静坐在书桌前,拿着帕子仔仔细细擦拭着手中的长剑,腰背挺直,俊美的脸庞在月色下愈加白皙,像是镀了一层光,长剑反射的光亮在他脸上忽闪忽闪,亮时凌厉,暗时则锋芒皆收。
他不知坐在这里多久了,剑锋已经明亮如一汪清泉,他却还是没有停止擦拭。
这柄剑已经陪伴他十年,陪着他在战场上走过无数个来回,只是自从楚邑内力被封,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抽出它了。
门吱呀一声响了。
一个黑影走了进来,径直走到楚邑跟前,跪下:”殿下,属下回来了。”
“嗯。”楚邑依旧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怎么样了。”
“依玉参军所说,韩将军在陛下面前只是实话实说,并没有添油加醋。殿下写给大长公主的那封信也搜了出来呈给陛下。”
“父皇什么都没说?”
“没什么特别的。”
楚邑点点头:”那他昨夜带人在云都上蹿下跳干嘛?”
“依玉参军的意思,他是接到密报,有山匪在城中聚集意图盗窃,他是去搜查的,不过人虽然搜到了,但对方抵抗,在打斗中全都死了。这不算什么稀奇,西南大营驻守城外,与山中贼匪常有接触,他们也常常会像这样悄无声息除匪。”
楚邑对这个一点也不感兴趣,等言天说完,便问:”那你看到的呢?”
“差不多。”言天想了想,继续道:”属下悄悄跟在他们身后,也没有看得十分真切,不过似乎并无打斗的声音,对方便都死了。”
“你的意思是他瞒下了这件事?”
“属下不敢妄自揣测,只能实话实话。”言天的语调一直没有任何变化,继续道:”玉参军还要属下告诉殿下一件事:那群人看样子……很可能是太子那边的人。而且似乎是中蛊了,下蛊之人未知。”
“太子的人中蛊?”楚邑停下了擦剑的动作,这云都会蛊的人不就是太子身边的吗,他身边的人又怎么会中蛊?内讧?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楚邑深知此事靠着现在这点信息是想不明白的,便只先将它记住,继续问言天道:”那你为何现在才回来?”
他已经等了一天一夜了,言天到底被什么绊住了,现在才回。
言天:”属下本来一早就能回府复命,只是一直觉得好像有人在跟踪属下,属下摸不透对方的意图,不敢贸然回府,只能在外面和对方绕圈子,可对方也是个中老手,时紧时慢,属下抓不住他,也甩不掉他,直到僵持到刚刚,他才现身。”
“谁?”
“青珀。”
“青珀?”楚邑沉吟片刻,脑中好像有此人的名讳:”是俞罗烟身边那个丫鬟?”
“是。”言天起身上前,将一张纸条放在楚邑桌上:”这就是青珀要属下转交给殿下的东西。”
楚邑打开一看,上面只有两个狗爬一样的字:兵部。
言天也看到了,疑惑道:”这是……何意?”
楚邑一看这字便知道出自俞罗烟之手,沉吟片刻,突然问言天道:”玉参军可还给你说过什么,可还说过他今晚有什么事?”
言天想了想,斟酌着回道:”好像恍惚听他提过,这几天都会在城内值守,殿下若有事,可以去找他……殿下!”
楚邑还未等言天说完,就将手中的纸一揉,收剑入鞘,快步往外走去。
言天慌忙跟上:”殿下,清歌先生临走之前嘱咐,您现在不宜外出。”
“俞罗烟那丫头都这般提醒我了,我怎么能不去一趟。”
言天一听这话,才恍然明白楚邑的意思,莫非……今夜兵部会有变?可他也不敢不听清歌的话,如今她不在,若是自家主子的身子真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可他不敢硬拦楚邑,只有劝道:”殿下,大长公主向来爱戏弄人,您忘了咱们在南境时她是怎么骗咱们的了,说不定这只是她的又一个骗局而已。”
“特意跟你跟到现在才现身,时间告诉得这么清楚,还亲手写纸条给我。”楚邑步伐越来越快:”她设的骗局哪次只是为了逗咱们玩玩?就因为她是俞罗烟,所以她做的事绝不会只是为了戏耍我让我白跑一趟而已,或许我猜错了,但今夜兵部肯定有事。”
说完他已经大步走了出去,言天无奈,只能紧紧跟了出去。
阿若抱着玉柒泷打算悄悄出府,最好就趁着月黑风高能直接将她带回南疆,他知道玉柒泷的脾气,她决定的事劝是劝不住的,既然劝不住,那他就直接硬将人带走。
近日来玉府屡屡出事,灵堂还设了两处,府中下人都吓得不轻,晚上几乎连门都不敢出,阿若也越走越大胆,却没料到,刚转过一处回廊,便遇到了人。
那人一袭素白衣裙,长发披散,身材瘦削。
她本来是背对着阿若面向湖面站着,却被阿若的脚步声惊醒,转过头来,月光下她的脸更加消瘦,竟有了一丝弱柳扶风之态。
四目相对,双方皆是惊诧。
玉柒洐看到了阿若身上的玉柒泷,目光一沉:”你想干嘛?”
阿若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玉柒洐,一时也愣了,不知该如何回复,僵持片刻,他直接抱着玉柒泷往右一拐就要离开。
玉柒洐快步上前两步,想要去拦,却只觉眼前一花,一片深蓝自眼前掠过,耳畔响起清脆的银饰相撞的声音,渐渐变得越来越模糊悠远。
她突然像是极困,眼皮撑不住就要往下掉,模模糊糊看着阿若深蓝的背影越走越远,往门口的地方走去。
玉柒洐脑中突然一阵清明,用着仅剩的力气狠狠拧了自己大腿一把,颤颤巍巍拔出头上仅剩的银簪,眼睛一眨不眨就往自己手上刺去,顿时一股刺骨的痛意袭来,她身子一震,甩了甩头,跌跌撞撞回头快步离开。
走到半路上就遇到了一身军服准备出门的玉铭晓,她忙跑上去。
玉铭晓虽然还来不及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但自上次玉柒泷失踪一事他便对玉柒洐保有怀疑,前方有人跌来,他下意识托着那人手臂后方才看清原来是一身素衣的玉柒洐,即使心中对其有疑,但看到她左手已经血污一片,不免还是关切问道:”你手怎么了?”
玉柒洐焦急抬头,大脑已经几乎要停止运转,一瞬间竟不知自己究竟为何要跑来,直到玉铭晓要替她看伤势,不小心碰到伤口后,她才被一阵疼痛唤醒了些许神智,忙道:”快……玉柒泷……玉柒泷被带走了……他……他是南疆人……”
“南疆人?”玉铭晓一怔,忙问:”什么南疆人,谁是南疆人,泷儿被谁带走了?!”
“他……”今夜若非阿若慌张烦乱,出手有误,凭幻蛊的威力,玉柒洐怎么可能还能走到这里,只是见到人后,她心中最后一根弦从紧绷的状态有了一丝缓解,虽说只是一丝,可却立即被幻蛊趁虚而入,玉柒洐再也撑不住,身子一软,瘫倒昏睡在玉铭晓怀中。
玉铭晓忙去探她鼻息,发现无碍后,先快步将她抱回自己的院子,吩咐院内丫鬟好好照顾,随后快步走到玉柒泷的院子,左左右右找遍了,屋中竟都是空无一人。问小丫鬟是不可能的,玉柒泷这院里的丫鬟,一到了晚上睡得比谁都早,怎么可能知道她的去向。
玉铭晓心中开始紧张,转身大步往府门外走去。
韩青荇已经一袭黑色军服,骑着马在门口等很久了。
“韩将军!”玉铭晓忙牵着马上前去:”韩将军可见过我妹妹?”
“你妹妹?”玉铭晓迟到,韩青荇已经很不爽了,如今一来就听到他问妹妹,心中更是吃味,当即拽马扭头就走:”我知道你妹妹在哪里?”
“可……”若是玉柒洐所说属实,韩青荇就该见过有人带着玉柒泷出府,可她分明没见到,难道那人没有走大门?若是这样……那就是家贼了。
“你走不走。”韩青荇骑马跑到一半,回头见玉铭晓还在原地,当即一股无名火往上冲,声音越发冷:”你那个妹妹还用得着你担心?在疫村都敢当着长歌门门主的面胡诌是她师伯,还有谁能占得了她的便宜。倒是你,这几日若是云都出了丝毫差错,咱们可都是只能以死谢罪。”
玉铭晓翻身上马跟了过去,左右夜间城门已关,那人肯定就在城中,而他要做的恰恰就是在城中巡查,要找到玉柒泷,正好是顺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