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端了一盘油焖大虾上桌。
南宫雅为看着红艳艳的大虾,出了神,嘴角微带轻轻的笑弧,眼神温柔。
方谷不知她在想什么,戴起手套,手法熟练剥起了虾。
“在想什么?”
南宫雅为回过神来,“想起我的舍友,本卿,她特别怕麻烦,所以我们都会帮她剥虾。”
方谷可是见识过,那个叫魏本卿的女生,俨然就是团宠。
“你们都很喜欢她。”
南宫雅为忙不迭同意,“当然,我们最喜欢本卿了!”
迫切而闪亮幸福的模样。
一瞬间,方谷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明明亲耳听到她说喜欢自己,可现下,都不敢确定了。
小姑娘保持着距离,小心谨慎。
方谷无奈苦笑,把剥好的虾,放到雅为手边的盘子里,冷不丁说。
“我以为,你最喜欢我。”
……
!!!
南宫雅为彻底傻掉,瞥到方谷调侃戏谑的含笑嘴角后,脸蛋瞬间爆红,比虾子还红。
“你你你……”
天哪,为什么方谷会知道!
南宫雅为捂着脸,掩耳盗铃,过于害羞,连手指头都带上粉,异常可爱。
始作俑者淡定自若,欣赏她的窘迫好一会儿,才解释。
“我无意听到,你和朱依的对话。”
南宫雅为……好想挖个地洞埋起来。
这么早,而且,那个时候她还说了什么话,太羞人了。
方谷剥了一排虾,放到南宫雅为面前,贴心说。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先吃饭吧。”
南宫雅为放下捂着脸的手,依然不肯抬头。
没脸见人了。
捉弄够的方谷,开始正经说话。
“这件事我现在已经不能确定了,你是真的喜欢我,还是为了气朱依才这么说。”
南宫雅为一愣,呆呆抬头。
方谷依然温和带笑,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深邃的眼中似乎带有落寞。
因为,不确定她的心意,而落寞吗?
南宫雅为攥紧双手,深呼吸两下,豁出去说。
“我当然喜欢你,没有撒谎。”
方谷愣住,心里悬着的石头,轻轻落下——竟然松了好大一口气。
“可我感受不到,哪有你这样喜欢人的,一点也不主动,甚至抗拒我的主动。”
南宫雅为心颤,他都……发现了。
南宫雅为沉默,方谷也不逼她,安安静静等她开口。
过了良久,南宫雅为才说话。
“方谷,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方谷大大方方,“问吧。”
“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你,你为什么都不肯,接受她们?”
那些女孩子,漂亮优秀自信,充满光芒,她不认为自己会有什么优势,能够得到方谷的青睐。
方谷睫毛垂敛,“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原因应该和我前女友有关。”
南宫雅为紧张起来,小手揪着,难道是方谷忘不了旧爱,才会不愿意接受其他女孩子。
“朱依是我的初恋,我们在一起很大原因是因为她的主动,后来发生一些事情,分开了,从那以后,我就不太喜欢主动的女孩子。”
他抬头笑了一下,“是我的问题。”
南宫雅为注视他疏朗的眉目,心想,方谷曾经一定很爱很爱朱依,真心真意对待这份感情,才会分手后,也难以释怀。
方谷晃动一下手掌,“该我问你了。”
“啊,问什么?”
“既然喜欢我,为什么又抗拒我的主动?”
为什么呢?
喜欢不应该是想要靠近吗?
南宫雅为皱眉,自己也感到矛盾困惑。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以前的我,没有男生主动帮我,现在很多人想要帮我,但我害怕,他们是不是只是因为我变好看了,才会对我好,我分不清。”
她抬眼看方谷,神情认真,“你是不是……也是因为我变好看了,才会主动帮我?”
方谷缄默。
南宫雅为忐忑不安。
“不是。”方谷肯定说。
“我帮你,不是因为你外表的改变,很早以前,我就欣赏你。我必须承认,我现在喜欢你,什么时候喜欢上的,我自己也不知道,可能是改变前,也可能是改变后,总之,南宫雅为,我喜欢你。”
坦率热烈。
南宫雅为冰封的心墙一点点破裂,灿漫温暖的春光满溢四肢百骸。
好想哭。
她捂着嘴,泪花点点。
方谷伸手,越过桌面,轻轻覆盖在南宫雅为的左手上,温柔包裹。
“你看,我不喜欢主动,你害怕主动,咱们是不是天生一对。在一起吧,既然彼此喜欢,就要在一起,才会没有遗憾。我方谷保证,你不离我不弃。”
温柔,深情,像一股强大的力量包容她的内心。
唰,眼泪滑落。
南宫雅为哽咽回答,“好。”
先不管从前将来,现在他们心意相通,还有什么好纠结。
*
秋眸下了课,收拾收拾东西,跑到学校室内舞台。
她的姐姐和魏本卿在那儿等她。
一进去,就看到魏本卿站在舞台中央,拿着一个话筒,对着她,很生气的喊。
“你个骗子!”
声音在四面八方回荡,回音震颤。
秋眸停下脚步,看着她,感到莫名其妙。
“你在说什么,怎么了?”
魏本卿遥遥盯着她,一字一句。
“你不是做不到,而是不想做到!”
秋眸表情有一瞬的惊慌错愕,随即镇定下来,扯着笑说。
“别玩了,我姐姐呢?”
说着东张西望。
魏本卿没有回答,她放下话筒,从舞台上下来,边走边说。
“我一直觉得奇怪,即使没什么成效,也不会一直努力一直退步,考试再紧张也不该这样,现在我明白了。”
她直面秋眸而来,十分笃定。
“秋眸,你是故意的,你故意考砸,故意考倒数!”
……
最令人难以置信的真相,终于被揭开。
秋眸没了表情,瞳孔暗沉,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又没神志不清,倒数很光荣吗,我为什么要故意考倒数?”
光听着,都觉得天方夜谭。
魏本卿站在她面前,忽而垂下头,声音低低。
“是啊,说不通。”
秋眸刚要松口气,又听到魏本卿说。
“所以,你真正的目的是连续考砸后……”
魏本卿抬头看她,眼睛纯粹,纤尘不染,秋眸莫名心慌。
“得来的,万众瞩目。”
!!!
诛心。
秋眸方寸大乱,已经没有办法好好思考,全身心都在诉说着慌张无措。
“你你你……”支支吾吾,再也说不出其他。
“你别想瞒我了,你和你姐姐在台上的眼神一模一样!为什么,值得吗?”
无论是秋瑶还是秋眸,她们都把万众瞩目当做救赎,那个时候秋眸所说的光,就是能被很多人关注。
秋眸已经从最初的慌乱中慢慢恢复过来,她靠着桌子,支撑自己,噙着冷笑。
“你又问我‘值得吗?’”
她忽然哈哈大笑,俨然破罐子破摔。
“对,没错!我就想被万众瞩目,这是我的目的,为此不择手段!我们不是一类人,你根本无法理解我的处境!”
歇斯底里。
秋眸转身跑出去,刚到门口,就听到幽幽一声呼唤。
“小眸……”
熟悉悦耳的声音。
秋眸僵着身子慢慢转头,果然看到姐姐秋瑶就站在另一边,痛心复杂看着她。
“究竟,为什么?”
秋眸不发一言,握了握拳,步子迈动,又想离开。
见状,秋瑶怒上心头。
“为什么要这么任性,你不知道家里人都很担心你吗?”
啪,一句话点燃所有压抑,秋眸彻底爆发。
“我若不这么做,谁会担心我?!”
声音震荡,嗡嗡嗡,形成回音。
秋瑶愣了,她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妹妹,哀伤而悲凉。
秋眸鼻子泛酸,声线颤抖。
“你们谁会担心我,爸妈嫌我平庸,对我爱答不理,姐姐弟弟,是骄傲,大家都关注你们,你们也只在意自己,何曾想过我!只有我,连亲戚朋友都不愿提起,只有我被遗忘掉,被所有人遗忘掉!”
因为平庸,会被遗忘掉;因为无法做到优秀,不曾有人关注;索性,做最差的那一个,差到难以忘怀,差到谁都无法忽视。
秋瑶明白过来,痛彻心扉。
“所以,你故意考这么差,是为了……”得到关注和关爱。
秋眸张张嘴,突然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当内心最深的苦楚全部揭露出来,除了痛快,剩下就是无尽的茫然和反噬。
她跑了出去,横冲直撞。
秋瑶想追,却被高跟鞋崴了脚,魏本卿过去扶住她。
秋瑶却说,“快,别管我,去看看小眸!”
*
魏本卿追出门口,人已经不见了。
她思忖一下,往竹林里去,果然看到独自一人坐在竹亭的秋眸。
秋眸双手撑着石桌,背对着,深深喘气,听见脚步声,也不回头。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这里离得近,猜你会来。”
“别过来!”
秋眸喝止住魏本卿走近的步伐。
魏本卿不动了,就在亭外看她。
仔细一看,她的手竟然在发抖,无比脆弱,摇摇欲坠。
“对不起,”魏本卿说,“我不应该在不了解事情真相的时候,指责你。”
秋眸拿袖子撸一把眼睛,鼻音严重又倔强。
“没关系,是我骗了你。”
缄默良久,见秋眸不打算主动说话,魏本卿想了一下,问。
“感觉怎么样?”
“什么感觉?”
“我也不知道,快乐或者悲伤吧。”
快乐或者悲伤吗?
秋眸落泪,“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得到家人的关注又如何,还不是一样不被放在心上。”
她转头面对魏本卿,双眼通红,倔强无助。
“你总是问我,‘值得吗’,我现在也问我自己‘值得吗’,到底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正确的,我已经,没办法判断了。”
她哭了出来,压抑的,委屈的,通通哭了出来。
魏本卿过去轻轻抱住她。
“哭吧,没关系,哭够了,咱们再好好想想。”
她拍着秋眸的背,轻柔安静,形成力量。
秋眸慢慢平复下来。
魏本卿忽然说,“我曾经遇到一个人,她说,‘人间是场大骗局’,因为努力总是得不到回报。她很伤心很失望,然后离开了,只是,我前几天碰见她了。”
魏本卿笑了一下,“她还是没有实现自己的梦想,但她就在梦想的旁边工作,她说,她要离梦想近一点点,然后一步步接近,无论如何也不能辜负自己。然后我就明白了,最重要的……是不辜负自己。”
双手捧起秋眸伤心的脸蛋,擦拭掉难过的泪水。
温柔浅笑。
“秋眸呀,不要再辜负自己了。”
……
这样的话,醍醐灌顶,春风化雨,十里桃花开。
她追求虚妄的关注,独独忽视了自己,本应该最爱的自己。
秋眸露出笑意,额头抵着额头,满怀感激。
“有的时候,我怀疑你是上帝派来的天使,本卿,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