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言,五台山的五月是景色最好的时候。确实,远处的瀑布飞流直下,山脚的小溪叮咚作响,沿着山体各色各姿的不知名的花也竞相开着。往日这些花花草草最是少女偏爱,可现下她脚步匆匆,连踏了几枝花草都未曾发觉。
是的,她很着急。虽然她面容沉静不见波澜,可若看她的眼睛就会发现往日那静若古波的丹凤眼里此刻盛满了急切、恐慌还有几分呆滞与茫然。以至于她只能遵循人类最本能的动作——跑,片刻后才蓦的飞身直上。
一直到玄瓷白梨木门前,想也没想就推门冲去,却又猛地住了脚。
老人跪坐在蒲团上,前面低头跪着的几名男子听到响声纷纷朝她看去。
老人面容从静,看在少女眼里,泪水却簌簌的往下落。
“师父”声音很小也很轻,像是一下子哽咽失了声又像是怕打扰了老人的清修。
老人眼睛浑浊却在看向少女时一下子清亮起来。
少女紧跪在老人跟前,早已满面。“师父,师父徒儿不孝……师父,徒儿回来了,师父…”
老人满是褶皱的手努力的抚上了少女的鬓发。
“能看到梓凊,为师就已经很知足了……丫头,终是长大了啊……”
“师父,你们都走了,就要剩我一个吗”我熟悉的人在乎的人如今都一一而去了,
老人垂眸,一时感慨“丫头,每个人都有终结,师祖是,我也是,将来,你也会是……师祖去的时候,未曾见你,如今……我便想再看你一眼…连同当年师祖缺失的那一份”老人一向看破红尘的眼里竟是分外复杂。
“师父!”“师叔!”众人皆大恸。
“你大师伯有两个徒弟,二师伯有三个徒弟,到我这里……就只有你这么一个丫头……”绕是他如何知天命,破红尘,在这丫头面前,也不过是个疼惜晚辈的老人罢了。
“师父……”她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
“梓忞,梓彧,梓叡,梓晅,梓旪”
“师叔请吩咐!”五人俱行礼于前。
“师祖开五台山,于乱世择帝君,于盛世择明主,现在我再把这句话郑重告诫于尔等……”他是如今五台山的长者,师祖去的时候言五台山空有虚名不过一家之院千百年不过等一梓凊。他也不解可师祖的话又不得不信,如果有选择他宁愿她是寻常姑娘,但她的命格是一开始就注定好了的,他窥不得更破不得……
师兄弟们也满是无奈与心痛,可神色却一如恭敬“弟子谨遵师叔教诲,谨遵师祖之命”
老人又交代了许多,有梓凊的也有其他的,像是要把沉默寡言这么多年的话全说完,絮絮叨叨,反反复复像寻常人家的老翁,那代表智慧与岁月的皱纹如今看来也只剩下了慈爱……
“丫头,你永远都是为师的梓凊丫头!”
“师父……”她以为自己早已足够坚强去面对世间过殇,却原来在在乎的人面前仍是不堪一击,师祖曾说她倔强执拗,果然,千百年没一点长进……她无言苦笑,一片酸涩
“去吧,为师要打坐了”梓凊,为师只能陪你到这了,剩下的路还是要靠你自己走……师祖,,,,弟子还是决定归献天地,,,,仙寿太长,,,,,,,,弟子受不住孤寂,,,,,,
看着师父又闭上了眼,看着那熟悉的脸,那瘦削但从来坚挺的身躯,,,,只觉眼睛酸的厉害,,,,
端端正正跪在师父面前,如头一回的拜师礼那般行了三扣礼,她真想,真想多行几个礼,把之后再也无法向师父行的礼都行完……
好像世界只剩他自己一如这么多年打坐的时光,耳旁好似又想起师祖的话……门下弟子,未有不周,惟一梓凊,负之大任,变之本源……
老人轻叹,又无可奈何……丫头…惟愿你心中有阳光,笑里有坦荡,一生潇洒清扬,一世喜乐安康……为师…就陪你到这了!保重。
梓凊跪在殿外,师兄们也都跪着垂首不语。四周很安静,好像风都是静止的。她甚至想,就这样跪着吧,一直跪下去,可上天没有听到她的诉求“叭哒”一声脆响。殿内系着红绳的金铃铛掉在玄馨石地板上。这样的铃铛她也有一个,是她拜师那日,师父带着她到大殿亲手为她系在挂师祖画像墙的背面的,告诉她,什么时候人魂散了,铃铛就掉了。
此刻,她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回头“大师兄,有什么声音吗”她问的小心翼翼,泪水不住的往下流。梓忞的那声“是”如哽在喉间的刺生疼生疼。
梓凊小心的推开大门,蒲团上老人双眼紧闭,神态如往日打坐一般无二。后窗格射进来的昏黄照在玄馨地板的那只金铃铛上,折射出来的光芒映在众人眼里是那么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