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的工地一天比一天忙,早晨天不亮就爬起来,中午也在工地上吃,不黑天不回来。
她心疼男人,想想孩子也一岁多了,该断奶就断了吧,吃到多大是个头呢?
断了奶,把孩子交给婆婆带着,自己就能脱开身给岳树仁当个帮手。
晚上,卜容懿便将这个想法说与岳树仁,岳树仁当然一百个愿意。
现在是自己独立干工地,凡事都得自己操心,哪个地方想不到都不行,哪里有漏洞不马上堵上,漏的可都是钱啊?
现在自己的工地小,没有大活,水浅养不住大鱼,池子小了养不活大鳖,用不起鲁胜利,只能无奈地看着他投奔金原锥。
岳树仁演了一年多独角戏,头三脚是踢出去了。
不管大活小活,他都一样对待,质量上抓得严,决不偷工减料,名誉打出去了,但孤掌难鸣,钱没赚多少,再加上人又好说话,欠钱不好意思要,赚的钱都在账上。
如果有了卜容懿的帮助,她又是个铁算盘,结果肯定不一样。
高胜男对这个意见也很支持,心甘情愿地担负起照看孙子的任务。并且提出来:
“你们结婚两年多了,盖房子和结婚拉下的饥荒也还清了,该分家单过了,小猪长大了就得分窝,小鸟翅膀硬了就得单飞。”
“分开过也行啊,”卜容懿毫不掩饰自己的激动,“别人一结婚就分家,咱们家在一块吃了两年大锅饭了。”
“分不分家你说了算?”岳树仁就看不来妻子的小家子气,数落道,“大锅饭吃了两年,你做了几顿?”
“你说话就不能柔软点,一张嘴就像吃了枪药似的,”高胜男为儿媳妇撑腰,“她结了婚就怀孕、生孩子、奶孩子,哪里还闲一天啦?你们在外面干活挣几块钱,都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摆在明面上。我们女人在家里一点事不干,光吃等食?我们也好见人就说,快看看,我怀孕了,快看看,我生小孩了,快看看,我奶孩子呢?”
刚刚脸上还挂不住的卜容懿被婆婆的刀子嘴逗乐了,岳树仁也笑了,高胜男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岳树仁不想惹母亲生气,但是就是不同意分家:“现在除了我和老二能挣两个钱,弟弟妹妹天天都得花钱,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我不可能这时候分家,让人笑掉大牙?背后戳我的脊梁骨?”
高胜男嘴里骂着“犟种”,心里却很欣慰。
卜容懿一声不言语,脸色很难看,心里很憋屈。
万事开头难,但只要开了头,也就没有了回头路,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岳树仁带着自己的队伍离开金原锥后,只能选择盖民房或打地面这类简单的建筑活,因为这些活人力就可以解决,不需要搅拌机、铲车、塔吊等机械设备也能完成。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没有金刚钻,揽不到瓷器活。
岳树仁是不甘心给人盖一辈子民房的,他想要盖厂房,建高楼,将来一定要比金原锥盖的楼高,比他盖的结实坚固。
即使是盖民房,他也是按照盖楼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绝对不糊弄甲方。
人的名,树的影,岳树仁很快在琅镇的建筑行里异军突起,小有名气,找他合作的人也日渐多起来。
这些找上门来的人,主要是一些纺织机械企业的头头脑脑和业务员,有国营企业的,也有乡镇企业的,他们都急得像猴一样,恨不得一夜之间在租赁的地皮上盖起大车间来。
为了发展路域经济,镇上将横穿全镇通往海港码头的荒张路两侧作为工业经济带。
这条荒张路西面起点连接国道,向东一直延伸到大海边的输油码头和南湾港集装箱码头,胶州湾高速等两条高速公路横亘其上,飞架南北。
荒张路正好从琅村村后穿过。六年前修这条路的时候,涉及到琅村的152户共计89亩承包地,当时村民之间议论纷纷,有的说土地补偿款太低,有的说不但价格低,还不是一次到位,听说要搞什么长效机制,每年分一点,到了承包期就不发了
村长金五珠力排众议,用村里的机动地等质、等量调换这89亩地。该种地还种地去,土地补偿费多少都和你们没关系,都归到村集体,由村委会支配。
有的人本来想着用承包地换两个钱花花,有的人想着借着这个机会出点难题,多弄点外快。没想到煮熟的鸭子飞了,到嘴的肥肉让狗抢去了。
但大家慑于村长的权威,敢怒而不敢言。原来的地成方连片,现在切得七零八落,占地少的有1分、3分,占地多的3亩、5亩不等。这152户当家人像一群绵羊一样,一会儿赶到东岭上分三级旱地,一会儿又圈到西洼地分一级水浇地。
大家伙漫山遍野地打补丁补划承包地,牢骚满腹,怨声载道。负责分地的会计田浩仁成了村长的替罪羊,大家都把怒气撒在他身上。
这个报怨路太远了,那个嫌弃土层太薄了,说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说好话的。
田浩仁理解大家的苦衷,但他只是个干活的,绝对不会说一句不利于村长金五珠权威的话,也不去逢迎讨好村民。只是在具体的丈量过程中,尺头该宽松就宽松,如果补划的是3、5厘的地,就宽松出一尺,要是3、5亩的,就多出来米数,大差不离地,没个正好。
但田浩仁也是有原则的,只要是地上钉下界桩,埋了志石后,任何人不得再动,要是动了他真翻脸。
重新丈量的时候一丝一毫也不能差,丁是丁,卯是卯。
在他的权限范围内,他长袖善舞,把手中的皮尺玩得风生水起。原来想在补划地时闹出些动静,给金五珠找点难看的村民,反而偃旗息鼓了。
整个荒张路前期土地补偿工作是当时的琅琊县的一件大事。
琅村的工作最顺利,清场速度最快,村长金五珠工作有魄力,讲方法,受到了上级的高度认可,从镇上一直表扬到县里,年底被树立为先进单位和先进个人。
有的村就不行了,清地工作是相当被动,有的村民无理取闹,在工地上耍赖撒泼,阻挠施工,有的到村委会闹事,更有甚者到镇上、县里集体上访,影响恶劣。
镇上H县里在公开场合明确表态,今后招商引资过程中有好项目优先考虑在琅村落地。
学坏容易学好难。
全县的村干部都向先进村干部金五珠学习。
琅村的村民却在偷偷地向邻村的刁民讨教如何通过胡搅蛮缠获得土地补偿外快。
一样的土地政策,为什么闹一闹就可以多得一点,老实巴交的一分钱也得不到,任人摆布,补划的地东一块西一块的,种不好种收又难收。
以后再遇到征地的事,不能太好说话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这些不满和质疑声像流行感冒一样,在琅村静悄悄地漫延、扩散。
金五珠也有所耳闻,只当作耳旁风,仍然稳坐中军帐,你有千条妙计,我有一定之规,不管你刮的是东西南北风,只要树根不动,树梢你是白摇晃!
自从这条荒张路修好之后,村民们惊奇地发现,这哪里是一条公路啊,这明明就是一列看不到头望不见尾的火车:油罐车、集装箱车、铁矿石车、散货车、小轿车,往来穿梭,络绎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