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委会的发包会进行的并不顺利。
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岳树仁等民工都离开工地回家了,金老板不能回家,他必须坚守阵地。
这天上午,金原锥正在琴岛项目工程办公室打牌,牌友都有头有脸的人物。
工人都放假了,老板没有放假的概念,除非黄摊散伙。
金原锥有家不回,足以看出他的敬业精神。
在自己的地盘上底气十足,放个屁都能把裤衩崩个窟窿。老板的事业是连贯的、系统的,施工只是其中的一个环节,最主要的是人际关系,是人脉,如果一个老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像花楼上的小姐,守株待兔,金钱可不是傻嫖客,永远不会主动上门的。
你必须天天浸泡这个圈子里,保证足够的曝光率和参与度,方能运筹帷幄、左右逢源。一样正如一部机器,无论它制造得多么精美,必须进行不间断地维护保养,否则,很快就会成为一堆废铁。
什么叫关系网,你本人就是一个蜘蛛,你要想结一个关系网,你肚子里的这根线必须纵为经,横为纬,阡陌纵横,日夜穿梭。
生活上更不必大家担心,有年轻貌美的小姨子在幕后精心照顾衣食起居,有温良贤淑的大老婆侍候自己爹妈,后宫太平和谐。
金原锥正输钱输的高兴,这时弟弟从老家琅村打来电话,汇报了村里为了阻止偷沙要发包海滩的情况。
这不是要断自己的财路吗?此事非同小可,自己必须杀回去,夺回自己的金矿。
金原锥再也无心打牌,输的就不够艺术,像自动取款机一样不停向外吐钱,牌友们吃相也很难看,反正金老板有钱,赢多少装多少,多多益善。
总算挨近饭点,金原锥安排好饭店,订妥酒菜,便告假回老家处理一件急事,请客人自便,众人的关系铁的像一块钢板,都不见外,客随主便了。
金原地当面向哥哥详细地汇报了村里要发包海滩的起因、经过、办法和目前的状况。
群策群力方能掌握全面的信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金原锥从来不打无把握之仗。
金原锥又请来村子里和自家走得近的、在家族中有地位,在村子里说话有份量的老少爷们。
有在村委会干的田浩仁,有儿子英雄爹装蒜的金五平,有田姓的代表人物田原泉,等等。
凑齐满满一大桌,鸡鸭鱼肉全上,凉拌热炒足足十六道菜,每人一包红塔山。
瓶装始皇白酒三捆摆在炕前,不醉不归。
上菜之前,衣锦还乡的金原锥陪同着父老乡亲喝茶水嗑瓜子拉大呱,相当于城里的茶话会。
金原锥可是没工夫和这些土包子闲聊,他一开始就定下调来,请大家来商量一下村里的海滩怎么个包法,他家的地虽然与海滩不沾边,但他是铁定了要承包,还要多包,有多少要多少,由他一个人全部承包下来最好。
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吃谁的向着谁。众人七嘴八舌地献计献策,极尽讨主人欢心,因为灶间不断飘来的香气太有诱惑力,炕前的三捆始皇白酒太有杀伤力。
说了不算的人,吃得肚子溜圆之后,最明智的选择就是拍拍屁股走人,你看圈养的猪,吃饱了就离开槽子趴到自己里窝里,从不讨人嫌。
有些人的酒品就不敢恭维,酒前酒后判若两人,金五平就在其中。开始上桌时拿捏,一再推说一杯就多,喝得顺了嘴,两杯还嫌少,三杯还让倒,四杯就开始胡闹。金原锥早已厌恶至极,但在家门口也耍不得威风,招呼人好歹把醉汉架走。
田浩仁是个聪明人,你请我就去,我识抬举也给你面子,场合上话不多半句,酒不多一杯,能喝八两喝半斤,欠着点肚子换来更多的尊重,以后谁家有事都请你。
像金五平那样就白瞎拉倒了,喝一顿醉三天,喝一次闹一场,主家生气了,再也不会请你的客,这个门就算堵上了。
所以,金五平在场合上是喝一次少一次,田浩仁却是喝一次多一次。
头脑清醒的田浩仁一进门,老婆就忙不迭地泡上一壶茶,端着茶盘子放在炕上侍候着。嫁给田浩仁,老婆子很知足,男人心里有数,出去喝酒从来没用担心,回家来侍候妥贴就行。
男人喝着大茶,老婆子嗑着瓜子陪着唠嗑,问道:“这不年不节的,老金家请的哪门子客呀?”
田浩仁醉模佯腔地说:“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肉好吃,酒好喝,不会让你白吃白喝的,不是让你替他说话,就是叫你为他办事。”
老婆子云里雾里的听不懂,追问道:“到底是咋回事吗?喝上点酒嘴就瓢偏,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
田浩仁故作神秘地说:“说了你也不懂,他是为承包海滩的事请客,野心大的狠,听他那口气,全吞下来都不嫌多,别说海滩了,就是把全村的地都给他也撑不死他。这小子是发大发了,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财不富啊!村长这个家不好当喽。”
老婆子呆呆地看着田浩仁,闹不清是他喝醉了说胡话呢,还是自己听错了。
田原泉喝的稍微有点大,人都是这样,只要一高兴,酒量就不稳定。
摇摇晃晃地扶着墙回到家里坐在炕头上,对着老婆子和闺女田蜜蜜吹嘘赴宴的盛况:“真是财大气粗,酒肴摆得一层又一层,盘子压着碟子,像小二楼似的。一点干粮没动,光肴就吃不完。你们看看,一个人还发了一盒红塔山,在咱琅村,他们家数第二,没有人家敢数第一。”
老婆子扬起脸来,嘲讽地说道:“看看你那点出息,腆着个丈人脸就知道吃!人家不请东,不请西,为什么就请你这个老东西?猪八戒吃人参果——品不出个好赖味?”
田原泉洋洋得意地说:“你别狗眼看人低,我要是跺一脚,村里虽然不能晃三晃,也能震下墙皮来。丈人脸怎么了,逢年过节有女婿送酒喝,要是真成了他们老金家的丈人,天天都有酒喝。”
这话说得田蜜蜜心里突突地直跳,害羞地说:“你说什么呢,爸!三句话不到头又扯到我身上了,好像我嫁不出去似的。”
田原泉不经意的一句话点拨了田母,田母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你爸这话可没说错,这样有钱有势的家庭打着灯笼也不好找,你又老大不小的了,千万别挑花了眼,高不成低不就的。你看岳树仁那小子,转眼的工夫孩子都那么大了。”
田母前面一半的话挺顺耳朵,后面那一句却像针一样直刺肺管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田蜜蜜立马就急了:“你俩真没的扯淡,抖搂这七百年谷子八百年糠,揭挑着别人的伤疤,你不疼不痒是吧?”
话未说完,摔门回到自己屋趴在床上生闷气。
吓唬得老两口半天没敢言语,听听里屋没什么动静,这才又悄没声嘀咕,不打听明白金家请客的目的,田母是睡不着觉的。女大不中留,女大不由娘,等明后天闺女情绪稳定的时候,探听一下闺女的心思,如果闺女有意,就要主动向金家伸出橄榄枝,钓得金龟女婿。
琅村再大也是个村,一根烟的工夫从南走到北,东西大街长点,也不超过两根烟,巴掌大的地方,有一点新鲜事,屁大工夫全村就都知道了。
金家请客的锅还未烧热,就早有耳目报与村长金五珠,请的是张三李四王二麻子。金五珠把嘴噘上了天,冲着空气说话:“这是瞎子上大街——目中无人啊,找了一群鱼鳖虾蟹,能兴起什么大风大浪来!”
金家请客的这个晚上,村长的胃口特别差,几乎没吃饭,茶水倒是喝了一壶又一壶。烟瘾特别大,一根没灭另一根又接上,根本用不着火柴。
脾气特别暴,训老婆就像训三孙子,老婆不知哪的事,吓得夹紧了腚沟子,有屁不敢放,憋得肚子像个气球,第二天早晨上茅房像破锣一样响个不停。
第二天,到了办公室,见到田浩仁,金五珠的脸色比死了亲爹还难看。田浩仁像做了亏心事,夹着尾巴陪着小心,躲着村长远远的,终于找了个到镇上报表的借口溜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