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公司最近业务量增加,卜容懿也跟站高兴,便问道:“订单多了挣的就多,为什么效益好了你反而不高兴呢?”
卜德星懊恼地说:“与我有什么关系,咱爸说一不二,一手遮天……”
卜德星感觉话说的有点过,话里带着情绪,就打住不说,换了一个话题道:“姐你什么时候回去上班啊?又得采购又得在财务管账,忙得我头都大了?”
卜容懿正想从弟弟的话里套出他的心事,没想到他的思维这么跳跃,一会儿在塞外荒漠骑马,一会儿跑到江南水乡划船,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你说我啊?”卜容懿打了个愣神,想想说道,“我可定不下来,趁早别指望我,早点做好挑大梁的准备吧。孩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断奶,你姐夫也不愿意我回去掺和。”
卜德星不解地问道:“他凭什么不让你回去啊?”
卜容懿笑了,说:“你和你姐夫在一起的时间,比我的时间都长,他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他的话就是真理,要不能犟死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居家过日子,我能和他天天顶着干?他说兄弟姐妹、七大姑八大姨都在一个厂子里,扯着骨头连着筋的,时间长了怕恼了亲戚。我想回去,但又拗不过他。”
卜德星幡然醒悟,嘿嘿地冷笑道:“你倒会躲清静,跳出是非地,不做是非人,让我们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卜容懿陪笑道:“哪你说的那么严重,哪有那么多是非?我是想回去,既能帮着爸爸和你,又能见到收入,到哪上班能挣那么多钱?这事不急,我得慢慢和你姐夫商量,他是顺毛驴,不能呛着毛来。”
卜德星说道:“你尽量早点回来吧,别人是一份工作,肩上扛着锹或是扛着镐,甩着手轻松自在,我肩上一根扁担挑着两个筐,一手抓一只,两手不得空,破船多揽货,破车好揽载,出门采购,进门管账,出力不讨好。”
卜容懿劝慰道:“你不要和大哥二哥攀伴儿,能者多劳,这也是咱爸的一片良苦用心,让你多历练一番。”
卜德星哼哼了两声,好半天没言语。
卜容懿揣摩着他的心思,轻声问道:“怎么,和爸闹别扭了?”
卜德星矢口否认:“哪有的事,在他的一亩三分地里,谁敢说个‘不’字?钱都是他挣的,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人都是他的棋子,想扒拉谁就扒拉谁,让你向东你不敢向西,让你打狗你不敢撵鸡?”
卜容懿剜了弟弟一眼,说道:“牢骚不少啊,我看你还是忍着点吧,尾巴夹紧点没亏吃。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咱爸管着整个厂子,什么事不得他操心,你不为他分担,再给他添堵,不是让别人看笑话吗?你不说我也不问,反正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两天找个好天,我抱着孩子回家一趟,和爸爸好好说道说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家人之间结了冰,堵在心里化不开。”
姐弟俩东一句西一句地拉些家常,时间过得飞快。
一直挨磨到很晚,卜德星才起身回家。母亲点灯坐在炕上看着门,见小儿子来家,急忙下地给他摆桌端饭。他告诉母亲,在姐姐家吃了才回来的。
母亲悄悄地告诉他,今天他爸不知和谁生气,问也不说,饭也不吃,和衣睡下了。卜德星只得在母亲面前装傻充愣,故作不知,闪进自己屋里休息。
第二天早饭,爷俩在饭桌上是一对哑巴,
眼珠子都瞪得牛眼似的,你瞅我一眼,我回你一眼,暗自较劲。白费了卜母的一片苦心,精心熬制的苦荞黑米粥,让爷俩喝成了糨糊。
到了办公室,孟华荣跟卜德星打招呼,他也不理,像人家欠了他八百吊钱似的。
一上午闷坐在办公室,有活也不干,一杯接一杯地喝茶,除了上厕所哪也不去。他就要冷眼旁观,看孟华荣跟他父亲出差时是什么表情,看看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左等,孟华荣不走,右等,卜计划不过来催。结果令他大失所望,孟华荣在办公室忙得像个陀螺一样,根本没有动身出差的迹象。
整个上午就在喝茶和观望中浪费掉了。下午也是一样。
又到了下班时间,孟华荣还像昨天一样忙,看样子还要加班。卜德星也不吭声,一到了下班的点,离开自己的坐椅,一屁股瘫在沙发里,脸上盖一张报纸,闭目养神。一天什么活没干,精气神足着呢。
但他不想回家,不愿意见他父亲。他知道,昨天父亲说的是气话,等到天黑也没有人给他宣布撤职命令。
公司里的职务就像黑板上的粉笔字,黑板擦一抹就消失了,说撤谁不就是老板的一句话——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没骨头没刺的。所以,卜德星对自己这个黑板失擦干部并不太在意。
职务说撤就撤了,儿子的身份不可能说没就没了,虎毒不食子,卜计划心再狠也不至于不认儿子,何况又是自己最中意、最赏识、最心疼的小儿子呢。
所以对卜德星的不敬只得慢慢自己消化,自己已经一把年纪,在老社会早就是老人了,还这么没白日没黑夜地扒挣,什么事看不开想不明白?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顺,七十随心所欲。自己现在过六奔七,罪也遭得福也享得。
卜德星不愿意回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心里有一个谜没有解开:不是说好她今天出差吗,为何没去?是计划有变还是他“大闹天宫”改变了“玉皇大帝”的主意?他瘫在沙发上有些沾沾自喜,自鸣得意,又十分好奇,真想打破沙锅问到底,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孟华荣埋头自己的工作,也不去招惹他,管他是真睡还是假睡,有他在办公室,自己心里就踏实。
孟华荣就像荒野里孤单的少女,卜德星就是她身边的一只忠实保护犬,不离左右。是从现在,还是以前的什么时候,自己心甘情愿地充当孟华荣的猎犬的?卜德星也不知道答案,冥冥之中注定的吧。
卜德星在沙发上瘫软的姿态很快进入了睡眠模式。正在梦中游荡,不防却被孟华荣柔柔地推醒。只见孟华荣坐在他的边上,手里拿着一盒饼干。见他睁开了眼睛,便伸手拖他的胳膊,将他拽起来,顺手塞到他嘴里一片饼干,也往自己嘴里填了一块,一杯热腾腾的新茶摆在两人面前。
“不回家吃饭,陪着我挨饿?”孟华荣俏皮地说,“躺着睡觉也得给你记上加班费?”
卜德星伸个懒腰,手耷拉下来的时候,差点碰到孟华荣的粉扑扑的香颈,紧张得他急忙收手,慌乱之中又扫到了她长长的秀发。卜德星好不局促。
孟华荣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对视片刻,都匆匆地闪开。卜德星端起杯子喝了口热茶,掩饰尴尬。
孟华荣倒是比他大方,若无其事地又递到他手里三五片饼干。嘴里说道:“刚烧的水,慢点喝,别烫着嘴。”
“不烫了,你也喝口,饼干太干了。”卜德星说着将水杯递给孟华荣,“今天不是出差吗?怎么没动身?”
孟华荣喝了口水,不紧不慢地说:“领导说不去了,听领导的安排。”
卜德星提醒道:“你自己也得长个心眼,不能凡事都听领导的。”
孟华荣反问道:“这话啥意思,和领导耍什么心眼?”
卜德星说:“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是人都有心眼,你的心是实心的?”
孟华荣绵绵地捣了他一锤,娇憨地笑道:“你骂我不是人,你才不是人呢,你是小狗。”
卜德星今天第一次开心地笑了,说道:“我是小狗,你就是小猫,一只可爱的小花猫。你姓孟,正好和猫发音差不多,以后我就管你叫“小猫”得了。”
“你还会笑?”孟华荣噘嘴装出生气的样子,“一天没见你开晴,有了笑模样就淘气,乱给人家给外号。”
两个年轻人在一起,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可聊的,天大的事与他们有何相干?
藏在小屋子里,像猫儿狗儿一样自由自在才是最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