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个节骨眼上,岳母请的媒人上门提亲,结果可想而知,肯定是热脸贴在冷屁股上,凉凉了。
提亲碰到一鼻子灰,岳树仁心里窝火,一天到晚没精打采的。虽然心有不甘,但岳树仁打死也不会再去找田蜜蜜的。
他感觉到,他们之间的裂痕是从她进入韩国企业后就开始出现了,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吸引着田蜜蜜,把她的心从他身边拉开。
他试图挽救,也付出了努力,但适得其反,她离他越来越远。
她的衣着打扮比以前时髦了,她的言谈举止变得矫揉造作了。
她已经委婉地表达分手,只是他还想做最后的挣扎,请人提亲就是希望奇迹能够发生。
但田蜜蜜的理性无情地战胜了岳树仁的感性。
他心里开始恨她,更恨那个该死的企业片莞袍。
爱屋及乌,恨人及物。
岳树仁失恋了,如果说他恋爱过。
大家都在忙年,手下干活的堵着门要工钱,岳树仁也没心情找项目经理,听天由命,分多少就发多少。
家里的年货置办更是不闻不问,外面有爹,家里有妈,做啥吃啥。
亲戚不愿走,都推给老二树义,反正他刚回来,理所应当登门拜访;门也不想串,这种苦闷说不出口,只能自己默默承受。
家里兄弟姊妹又少年不知愁滋味,闹哄哄地难得耳根清静。
岳树仁百无聊赖,高胜男知道大儿的心思,看着心疼,便打发他到山楂园去转转,顺便看管靠着海边的竹林。
每年从腊月二十三小年开始,就有不着四六的人到果园的竹林里偷偷摸摸地砍竹子,折桃枝,七八米长的竹杆当作放鞭炮的挑杆,浓绿的竹叶和暗红的桃枝插在门楼上避邪迎春。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总有些下三滥人不到集上去掏钱买,专干偷鸡摸狗的营生,有当村的,也有外村的,哪个林子里还没有棵弯弯树。
这还真是个好差事,岳树仁加了件大衣,高胜男又找了个围脖给他围上,海边风大,可别冻感冒喽。
妹妹树芝不愿意围着锅台转,也想出去躲清静,美其名曰陪着大哥。让高胜男一顿臭骂,吓得不敢吱声,乖乖地呆在厨房里和面蒸馒头。
山楂园是承包村委会的,承包合同上的面积是20亩,村委会的地亩册子是一辈辈传下来的,承包的时候就以老祖宗留下的家底子为准,没有重新丈量。
果园的实际面积明显大于地亩册子,大家心知肚明,心照不宣。祖祖辈辈在这儿土里刨食,哪块地有多大,适合长什么庄稼,一打眼保准八九不离十。
村里人有村里人的规矩,不能说张三承包按地亩册子来,李四要承包就得重新测量,一碗水必须端平,一视同仁。
提起山楂园,还要从3年前说起。岳忠儒一定是泥汉(长工)托生的,上辈子没种够地,泥汉投胎——见到地可不就亲死了。
八十年代举家从东北搬回老家琅村,一个人分口粮田6分地,全家总共4亩2分地。分完地,岳忠儒失望至极,站在地头上眉头紧锁、呲牙咧嘴:这点地好干什么?
在东北一个人也分5亩地,还是1000平方米的大亩。这一家七口靠着4亩来地可怎么生活,打的粮食还不够塞牙缝的!他找到村干部又承包了15亩机动地。
1987年,村里又发包山楂园,岳忠儒像吃了大烟一样亢奋,踊跃报名,誓在必得。苦力命,人不妒,天不负,岳忠儒如愿以偿,顺利承包了山楂园。
对于岳忠儒来说,口粮田、机动地和山楂园,就像是他亲生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他都喜欢,爱不释手。
但平心而论,父母又没有不偏心的,只是偏爱程度不同而已,岳忠儒也不例外,格外喜欢这片果园。
因为它可以满足自己开荒的嗜好——这是在东北黑土地上养成的。
喜欢是最好的老师,山楂园到了岳忠儒手里,随着斗转星移,旧貌换了新颜。原来的沟沟坎坎,茅草丛生。
茅草根系发达,生命力顽强。
岳忠儒是遇强则强,起早贪黑,披星戴月,与茅草开展了你死我活的斗争。
岳忠儒尤其喜欢雨中作战,别人都歇雨休,他却戴上斗笠、披着蓑衣,光着脚板,向他的山楂园进发。
夏天还好说,温度适宜,但是初春和晚秋,温度偏低,天上再下着雨,可不是很好玩。但他乐此不疲,乐在其中,乐而忘返。
他就像雨中的一只鸭子,脚下的土地就是他的水塘,泥土里抠出来的茅草根就是他啄到的小鱼小虾。
每当此时,大地苍茫,雨雾难分,海风阵阵,涛声依旧。空旷的原野上他只身一人,却从不孤单,因为有土地作伴;也不寂寞,因为有甘霖相陪。
一年四季,只要土地不上冻,只要不农忙,他就会在果园里与茅草展开厮杀,在岳忠儒心里,茅草就是他的阶级敌人。
这就是功夫,农民的功夫,野蛮生长的茅草日渐势危,隐退江湖。
春天来临的时候,沟沟坎坎上的粉面桃花争奇斗艳,一直延伸到大海边,越到海边桃花越茂盛,就像一幅巨大的油画,蔚蓝的大海作底色,洁白的浪花亲吻着海岸,美丽的桃花仙子在水一方,临风摇曳,长袖当空。
桃花过后,清丽脱俗、洁白无瑕的山楂花才开始静静地绽放。
这都是岳忠儒开疆扩土的成果,他生在这块土地,长在这块土地,也曾因为生计离开过这块土地。
如今他又回到了这块土地,他再也不想离开,他要好好地守护它爱护它保护它,等他老了,再把这份使命移交给自己的子孙。
岳树仁垂头丧气的身影出现在山楂园里。他的眼前没有艳如天仙的粉面桃花,也没有洁白如玉的山楂花蕊,只有冷若冰霜的土地昏沉沉地打着瞌睡,形容枯槁的山楂、桃树、海棠有气无力地挥舞着手臂,凛冽如刀的海风驱赶着海浪,软弱无力的冬日躲藏在黑灰色的乌云背后……
在春天快来的时候,寒风还是很冰冷。心中的爱情,还来不及绽放,便开始凋零。
虽然不懂烂漫,却宁愿化作泥土和雨露,希望你灿烂的开放,只要能分享你的芬芳。
读不懂飘渺的眼神,拉不住离去的脚步,流不尽心中的痛苦,今生将与谁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