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好说,停了这么长时间的风,铁水应该快凝固成铁饼子了。”大炉工凭借着经验说道。
“能不能找个电机换上,咱们仓库里有的是电机,用不了多长时间就换上了。”卜德阳不想这样放弃。
“用不了多长时间是多长时间?三分钟还是五分钟?卸下坏的,换上好的,再接上电,少说也要一个小时,到那时,黄瓜菜都凉了。这个办法根本行不通。”大炉工斩钉截铁地否决了卜德阳。
“再没别的办法补救了吗?”卜德阳带着哭腔问。
“太上老君来了也没辙。”大炉工说道。
“太上老君是炼丹的,我们是炼铁的,谁和谁都不挨着。那还不抓紧时间卸炉,不能眼瞅着把大炉报废了啊?!”卜德阳督促着大炉工。
“我光杆司令怎么卸炉,这炉膛里全是铁水,卸不好就会伤到人的。”大炉工说。
“老焦,你们都过来听大炉工指挥,他要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干什么!谁要是再扭头别棒的,看我怎么收拾你们!”卜德阳将上料的工人都叫到大炉工面前吩咐道。
“墨镜”知道自己闯下大祸了,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之乎也,连个影儿也找不见了。
大炉工看看身边这几苗苗儿人,心里凉了半截,一个个腿短腰粗屁股大,不是干正经活儿的料。大炉工瞅了瞅卜德阳,无奈地摇摇头,没再说什么,聊胜于无,给自己壮壮胆也好吧。
战措队在车间里也听到了停炉的消息,混在造型工里,围在大炉边上看光景。
大炉工打开前炉窥视孔,发现过桥内根本没有铁水和熔渣往前炉里流动。
“过桥堵塞了。”大炉工失望地对卜德阳说。
“那怎么办?”卜德阳对大炉工艺不窍不通。
“先拿长钎捅一捅,试一试,死马就当活马医吧。”大炉工说道。
大炉工捅了一会儿,就被炉温烤得受不了。
他将长钎子交给工人手里,现场示范着如何操作。还是人多力量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将过桥通开了,但铁水和熔渣还是不往前炉里流。
大炉工再次通过窥视孔观察了一番,转过身来,垂头丧气地对卜德说:“出铁口冻死了。”
“这么高的温度怎么能冻死呢?不是零度才结冰吗?”卜德阳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疑惑不解地问。
真是对牛弹琴,大炉工面对卜德阳这个外行真是哭笑不得:“出铁口冻死是个专业术语,我给你打个比方,水零度结冰叫上冻,铁水由液体凝结成固体也叫上冻。”
卜德阳恍然大悟:“那快想办法把铁化了冻吧。”
真是鸡跟鸭讲,没办法,人家是当官管事的,还得跟他耐心解释。
大炉工说:“停风时间太长了,凭我经验,通开出铁口不是件容易的事。”
卜德阳问:“你就说能不能通开吧?”
大炉工说:“我没有说通不开,只是难度太大,危险也在增大。”
卜德阳信誓旦旦地说:“只要能打开,难度再大也不要怕!”
端人家的饭碗听人家的管。大炉工没有办法,只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向卜德阳提出了两套方案:先用大锤和铁铲凿一凿,能通开更好;如果行不通,就采用第二套方案,就是拉来电焊机用电焊烧。
卜德阳完全同意大炉工的方案,他现在是言听计从,说话好使,放个屁都是香的。卜德阳做好了两手准备,先让大炉工带着工人用大锤凿,同时安排马劳华和曹随峰去拉电焊机、焊条、电焊帽子。没有士兵的时候,将军也是士兵,这哼哈二将屁颠屁颠地跑到仓库里去找电焊机。
卜德阳为什么不支使战措队?一是担心支使不动他,岂不是在众人面前丢自己的丑?二来还是那句话,到什么时候都是用自己人,支使着仗义,用起来放心,分配果实的时候不心疼。
战措队在观众席里抱着膀子,悠然自得地当着看客。
大炉工掀开过桥上面的耐火砖,露出了出铁口,好嘛,早被凝固的熔渣和铁水堵得严严实实。
大炉工和几个工人轮番作业,但大锤砸在出铁口赤红的铁上,火星子直冒,却几乎毫发无损。
马劳华拉开了电焊机,大炉工用大锤砸通出铁口的第一套方案宣告失败。
马劳华接通了电焊机的电源,一切准备就绪,就是没有上手接电焊帽子和焊条的。
大炉工刚才抡大锤累得不起来,坐在地上咕咚咕咚地喝着凉水。喝够了水,还没有人去烧电焊。
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这个活儿跟往油锅里跳没有什么区别,给1500多度的铁水钻个眼,比捅马蜂窝危险多了,捅马蜂窝顶多被蜂子蜇个鼻青脸肿,给1500多度的铁水钻眼像相当于往火炕里跳。
大家知难而退,都低着头不敢看卜德阳和电焊机,生怕卜德阳点到自己的名去当替死鬼。
卜德阳心里跟明镜似的,他也知道这项工作的危险性,他自己也会电焊,他都不敢上,他点谁的名是?思来想去,自己这时候还是不说话为妙。常言说,谁的客谁侍候,既然是大炉工提出来的解决方案,当然由大炉工来实施最为合理。团圆媳妇不吃剩饭——早晚是嫚儿的。
人得逼,马得骑。骑虎难下的大炉工现在是两手捧刺猬——拿不起来又放不下。
犹豫再三的大炉工把心一横,腾地一下从地上跳起来,冲着卜德阳说道:“该死球朝上,不死翻过来!我用电焊机打通这个出铁口,是最危险的。你让炉前这些看眼的都闪开,躲得远远的,一旦打开了口,炉压一定很大,铁水可不是开水,烫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安排一个人站在电闸跟前,一旦这里出现突发情况,立马拉下电闸。为确保安全,所有的人都离开前炉的正面,你再安排一个人站在我的身后,给我递焊条的同时,注意我的人身安全,遇有紧急情况,及时施救。”
“所有的人都离开大炉正前面!这又不是耍猴儿,又不是过年放烟花,有什么好看的,都躲得远远的!”
众人纷纷作鸟兽散。
卜德阳对马劳华说:“老马你去站在电闸边上,一有情况你就拉闸。”
马劳华答应了一声,快速跑到了电闸边上,摆出如临大敌的架势。
卜德阳又看了看曹随峰,想让他去给大炉工递焊条兼做安全员。曹随峰快把头埋进裤裆里了,不敢去确认卜德阳的眼神。
现场的空气一下子凝固了,卜德阳看着满车间的都是人,竟点不出一员大将来。
又套上一层防护服后,大炉工手里拎着电焊把子,最后准备戴上电焊帽子的时候,才发现没有人愿意给他递焊条担任他的安全员。
大炉工扫视着车间里的每一个人,失望至极。
时间在静默中也仿佛凝固了,不再向前流动。
这时候,战措队从人群中站出来,重新走到大炉前,换上了一身防护服,又套上一幅长及肘部的牛皮手套,抓起一包焊条,最后戴上一幅墨镜,像电影里的佐罗一样站在大炉工的面前。
整个过程,战措队一句话也没说。
卜德阳还是不够放心,又叫过来五六个身强力壮的造型工,站到大炉的侧翼距离战措队五六米的地方,作为接应。
众人如临大敌,严阵以待。
电焊的火花真的像烟花一样的绚烂。一朵“烟花”消失了,战措队又递过去一支焊条,第二朵烟花又开放了,还是那么绚烂……第三支焊条又递了过去。这朵烟花开着开着,便照亮了出铁口,也打开了座火山口,熔岩喷涌而出,它像一头嗜血如命的怪兽扑向靠它最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