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不见卜德星说话,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严肃,卜德阳沉不住气了,怯怯地问道:“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就快说呗,这样傻乎乎地坐着,还有不如在家看电视呢。”
“除了看电视,正经事一点儿也不用干了呗?”卜德星反问道。
“什么是正经事儿?”卜德阳问道,“杀人放火儿孙多,修路搭桥沟里埋;损人利己骑骡马,耿直公正讨人骂……”
“你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不等大哥说完,便被卜德星打断,“当时在医院的时候咱们是怎么约定的?你凭什么半路撂挑子?”
大哥问道:“你说当初怎么约定的?”
卜德星说:“你是记性没有忘性好啊,才几天的工夫你就忘到脑后了,还是你明撒糊涂?”
大哥说:“我还用在你面前撒糊涂吗?是不是你当初让我回来挑大梁的?”
卜德星回答:“是啊,一点儿没错。”
大哥又问:“我挑了大梁了吗?说句到家的实话,我不还是一个干活的吗?我的头顶上不是还有婆婆妈妈的吗?”
卜德星说道:“这事你怨不得旁人,你得问问你自己。行春风下秋雨,平时你没有树立起威信,投票没有过半,民意不可违。”
大哥说道:“什么狗屁民意,说白了就是狼狈为奸,串通一气,是因为有人做了手脚,选票才没有过半。”
卜德星说:“生米已经做成熟饭,再纠结以前的事也于事无补,该放下的就要放下,要以公司的大局为重,个人说了不算,集体决策也不见得是个坏事。”
大哥说:“什么时候真正集体决策过?那只是做做表面文章,实质上还不是一个人说一不二?现在不又搞什么一支笔签字?”
卜德星说:“一支笔签字也好,三个人集体决策也罢,都是为适应形势的变化做出的调整。既然是咱爸爸的决定,做下属的要坚决执行,做儿女的要尊重老人的决定。”
大哥说:“你是孝子贤孙,我是大逆不道!我在公司里当牛做马惹出一身臊,你在外面逍遥自在人见人爱。”
卜德星说:“我当初离开公司是迫不得已,你现在闭门不出躲清静是极端不负责任!”
大哥反唇相讥道:“现在公司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着,你现在倒是回来收拾残局啊?”
卜德星说:“我回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是咱爸授权,我一定二话不说,立马回来。”
大哥说:“这还不简单?你直接到医院主动请缨,不就大功告成了?”
卜德星说:“要说也是你说。你实在不想干了,也不要占着茅坑不拉屎,你直接到医院找咱爸,当面跟他辞职,绝对没有人求着你干。”
大哥说:“你要是想过官瘾你就去医院里说去。让我去说?门的没有!”
卜德星说:“你现在是有班不上,这就是对企业不忠,老人在病床上躺着你也不管不问,这是对父母的不孝,一个不忠不孝的人,不配给我当大哥!”
大哥说:“我也不稀罕你那句大哥!当饭吃?当钱花?老二嘴里的大哥比你叫得亲多了,还不是一样背腚后里捅刀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表面上支持我当这个家,投票的时候却拉帮结伙另立山头。”
卜德星说:“你不要把人都往歪处想,自己的路自己走,脚下有泡都是自己走的,不能肚子疼埋怨灶王爷。”
大哥说:“你先别打岔,我的话还没说完呢。兄弟们不把我当大哥待,老东西更是吃里爬外,宁愿相信一个姓高的,让他一支笔签字,而不信任他的亲生骨肉,像他妈防贼一样防着我,我干得还有什么劲?!”
卜德星气得从座位上跳起来,大叫道:“你说谁是老东西?你跟谁说他妈的?!我看你是鬼迷心窍,猪油蒙了心,嘴上抹了屎了!”
说时迟,那时快。说话的工夫,卜德星已经搬开椅子,朝着卜德阳箭一样射了出去。
多亏卜德阳长了一个心眼儿,早有防备,撒腿就往反方向狂奔。兄弟俩个围着大会议桌转开了圈。
卜德星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在部队里练就了一身钢筋铁骨,虽然退伍多年,但寡妇生孩子,老底子还在。百米比不过博尔特,一百一十米栏跑不过刘翔,追一个卜德阳还是小菜一碟。
而卜德阳平时缺少体育锻炼,又在家里萎缩了十来天,整个人就像生了锈的破船,不是跑风走气,就是透水漏油,开足马力它能跑多快。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贾芬芬回到家没和卜德阳说上两句话,就被小叔子卜德星带走了。当时她也没有多想,手忙脚乱地洗菜和面,准备晚饭。
虽然卜德阳在家,贾芬芬压根儿也没指望他在家里能做饭。自己从进了卜家门开始,她就意识到,这个家大部分区域是共有的,只有厨房是她的独立王国,卜德阳绝对不会踩红线,不会越雷池一步的。
洗着洗着手里的白菜,贾芬芬脑子里忽然闪现出一个画面:他怎么感觉哥俩的情绪有些反常呢?问去干什么也不说,只是告诉她,两个人回公司商量事。有什么要紧事还得回避自己啊?
不对!其中必有蹊跷!
贾芬芬对自己的第六感是十分迷信的。她放下手中的白菜,清理干净灶门口,拔腿就往门外跑。
在里屋写作业的闺女大声叫喊着,问她往哪里去,贾芬芬甩给闺女一句:“不用你瞎操心,我一会儿就回来。”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爸爸不在,妈也跑了,小孩就放下手里的笔,跑到院子里踢开了毽子。
贾芬芬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振华公司的大门,看门的老金正趴在玻璃窗前,聚精会神地看着小二楼会议室里的哥俩在转圈圈。
贾芬芬顾不上跟老金打招呼,连喊带叫地冲向办公楼。
别说是后面是卜德星了,就是屁股后面的是一只老虎,卜德阳也跑不动了。双手抓住桌子,只顾大口大口地倒气。
转了多少圈,他又不是头驴,如何记得?围着大圆桌的椅子可是倒了霉,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
跑着两腿发软的卜德星从背后一把抓住卜德阳的脖领子,用地向地上摔去。
卜德阳死死地抓住桌子边缘,努力不让自己倒下去。
卜德星一手纠着脖领子,一手握住卜德阳的手腕,脚底下使了个绊子。卜德阳身体失衡,一下子摔在地上,一米八多的大个子摔在地板上,发出了“扑通”的一声巨响,多亏是楼板做的地板,质量过硬,要是豆腐渣工程,非得砸一个窟窿不可。
放倒了卜德阳,卜德星骑在他身上抡拳便打。卜德阳双手护着脸,身子蜷缩成一只大虾,尽管减少挨打的面积。
“咣当”一声,贾芬芬破门而入,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一头顶在卜德星的怀里,用身体护住了自己的男人。
好男不和女斗,何况老嫂比母,小叔子似儿。卜德星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坐骑,坐到一张还没有摔倒的椅子上,独自生闷气。
“亲哥俩个,有什么事不能慢慢说,非得动手?”贾芬芬扶起来卜德阳,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怨恨地看了卜德星一眼。
“我没有这个亲弟弟,我也不是他哥!我是孙悟空变的,我是石头窠里蹦出来的,我没爹没妈,我不忠不孝!”此时的卜德阳,像个走丢的孩子见了亲妈,在老婆面前委屈得哭成了泪人。
“你嘴还不老实,还是揍你轻了!老三,我不管了,你过来照着他的嘴再来两巴掌,让他再胡说八道!”贾芬芬赌气地说。
卜德星坐在原地没有挪窝。他还能听不出来嫂子的好赖话?要是真过去打,嫂子就不敢说这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