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造车间一直没有开火。
卜德阳却上了大火,口舌生疮,嘴唇上也起了燎泡,食欲不振,腹脘胀痛,便秘严重。
只要铸造车间一天不开火,加工车间就没有毛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装配车间也跟着断顿。
越是没有活干,工人越是准时准点地来上班,齐装满员,没有一个头疼脑热请假的。来了没事干,三五成群墙根站,抽烟喝水侃大山。准点来,到点走,一天的工资发到手。
一想到白花花的银子就这样打了水漂儿,卜德阳心急如焚,真比割自己的肉还难受。
出现今天这个局面,也怨不得旁人,可能是当初自己心太急,太意气用事,太急于证明自己,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虽然撵走了丁梁柱,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如果当初能听进高希利的劝导,与丁梁柱和平相处,就不会出现如此被动的局面。
他现在不想找高希利商量对策,丁梁柱是他撵走的,高希利看笑话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能给他出主意?还是找马劳华和曹随峰,毕竟是自己人,又老马识途,一定会帮助自己走出困境的。
一个好汉三个帮,马劳华和曹随峰如约而至,来到卜德阳的家里。
贾芬芬遵循卜德阳勤俭持家的家风,只炒了两荤两素,外加两碟小咸菜进行点缀。
关上门都是自己人,没有外人也就不用见外,免除了许多的客套,三个人边喝边聊,贾芬芬在下面端茶递水地侍候着,眼睛、耳朵一刻也没有离开酒桌,她的心比卜德阳还要急三分,女人的心里装不下多少事。
“最近遇到什么烦心事了?脸上怎么不见个笑模样?”马劳华关心地问。
“这还用问,肯定是让丁梁柱这个混蛋给气的,自己滚蛋还带走了一大批骨干,把咱们的铸造车间都抽垮了。”曹随峰不等卜德阳回答,他先抢着说了。
“就为这个事儿?我还当是天塌下来了呢!快喝酒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有的是。”马劳华很不以为然的说。
“话虽这样说,但眼下的铸造车间和解散没什么两样,白拿工资的不少,真正顶摊的却找不出一个来。你们说这活儿可怎么干?”卜德阳深感不安。
“战措队不是还在车间里面吗,按说他能有两把刷子。”马劳华说。
卜德阳用嘴哼了哼,说道:“是有两把刷子,可是他不往正地方刷,还不如不刷。”
曹随峰说:“卜总说的是,我发现他最近有点反常,像得了疟疾似的,一会儿对人热得像火,一会儿又冷得似冰。肯定是哪个地方不对了。”
马劳华说:“肯定是脑子不对了呗。人都说,一个萝卜一个坑,丁梁柱倒出一个坑来,他能没有想法?他没顶上那个坑,心里能痛快?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能当上个副主任,也是丁梁柱极力推荐的结果。凭他那点能水,干好造型工就不错了。”
卜德阳说:“听说战措队大字不识一箩筐,真是个文盲吗?”
曹随峰说:“不至于吧,初中没上完倒是真的,就是一天认一个字,也不至于是个睁眼瞎吧。”
卜德阳说:“看着他油腔滑调的,就不像个正经鸟,没一句实话,还耍我哩!”
曹随峰说:“什么师傅带什么徒弟,战措队肯定和咱们不是一条心,铸造车间不能指望他,不能依靠破鞋扎了脚。”
卜德阳说:“要是让我守在铸造车间,我谁也不靠,但现在是整个公司都压在我身上,我手大捂不过天来。”
马劳华说:“你当然不能靠在铸造车间了,不能丢了西瓜捡芝麻。铸造的活儿也没有什么神秘的,造型就不必说了,关键是抓好大炉工这个重要环节。”
曹随峰说:“你还说大炉工呢,咱们原来的大炉工多好,他的技术方圆百里没有敢跟他比高低的,就连市里的西佳和镇上的燎原公司,他们的大炉工都到咱这儿来拜师学艺。”
马劳华说:“你现在说这些都是事后诸葛亮,马后炮,他跟着丁梁柱跑了,八抬大轿也抬不回来咯。”
卜德阳说:“这些人就是叛徒,是忘恩负义的小人。”
曹随峰附和着说:“就是群小人,是翻脸不认人的狼。”
马劳华说:“眼下的当务之急是物色一个大炉工,没有这么个人,铸造车间就就无法启动。”
卜德阳问:“谁有这方面的信息?”
马劳华说:“大炉工还真不好找。一个铸造厂,可能有十个造型工,也可能有三十个造型工,但只能有一个大炉工。这个活儿是好汉子不稀干,赖汉子又干不了。”
卜德阳这时候是病急乱投医:“不管他是好汉子还是赖汉子,总得找这么个人吧。”
马劳华说:“好手吧,没有意外情况,在哪都能干住喽,谁舍得放手啊?二百五半吊子你又不敢用他,炉火他能给你点着了,能不能化出铁水可就两说了,如果铁水配比不对,一车间的铸件可全部都是废品。他拍拍屁股走人,当老板的连个哭的地方都找不到。”
曹随峰说:“你就不要吓唬卜总了,有人你就推荐一个呗?”
马劳华喝了口茶水,并不急于表态。
卜德阳说:“技术怎么样,只有试过才知道,先找一个来再说嘛。”
马劳华说:“要找就得找个技术过硬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根本不必启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造几件废品事少,一千四五百度的铁水,一旦控制不好,出了安全事故怎么办?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曹随峰一听有些害怕:“卜总,现在已经进入淡季,并且还有库存能够应付市场。既然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大炉工,这事能不能缓一缓,给铸造车间先放假,找到合适的再说。”
卜德阳一听,把脸拉得比驴脸还长,比苦瓜还苦,哭丧着脸说:“你说的可轻巧,铸造车间放假,加工车间放不放,装配车间放不放?虽然说是淡季,但是铸造车间正是积累库存的最佳时机,现在放假了,旺季的时候铸件供不上怎么办?”
一席话说得曹随峰不吭声了,点上烟假装思考玩开了深沉。
马劳华说:“这时候放假是不合适,人家纺织机械白天黑夜地加班,我们造拖拉机的放假,那不让人笑掉了大牙?丁梁柱要是知道了,还不得笑得肚子疼?”
曹随峰说:“卜德星不是在二纺机当官嘛,让他从二纺机里借给咱一个大炉工,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卜德阳想了想,说:“借个一回两回的行,借得一时借不得一世,毕竟不是个长久之计。这么大的一个拖拉机公司天天出去借大炉工,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啊!”
三个男人酒入愁肠愁更愁,一筹莫展。端茶倒水的贾芬芬心里干着急,嘴上却插不上言,不知如何是好,索性坐在灶前的小板凳上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