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月,快过来坐下,你让我好找。”看见卜德月,高希利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
卜德月故作镇定地说:“我听说燎原公司的业务员江春水刚从江苏回来,就去找他了解一下销售情况。”
高希利问道:“燎原公司不是生产纺织机械的吗?和咱们的拖拉机业务还有交集?”
卜德月说:“暂时是没什么交集,但各行各业的信息都要及时掌握。市场每天都在变化,我很长时间没有出差了,再不打听一点外面的信息,公司真成了闭门造车了。”
高希利说:“你说的是啊,既要低头走路,又要抬头看天。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卜德月兴奋地说:“纺织机械正在兴头上,不像咱们拖拉机半死不活的。江春水说,只要你能造出来,他就能给咱卖出去,利润也比拖拉机大多了。”
高希利一听来了精神,忙问:“有那么火爆吗?咱们的车间可以生产吗?”
卜德月正待回答高希利的问题,这时,蔡梅梅轻轻地敲门进来:“高总,参加例会的人员都到齐了。”
“噢……”高希利抬手看了看表,“时间过得真快啊,小卜,咱们先去开会,别让大家等着咱们两个。会后咱们再好好地聊一聊。”
三个人脚步匆匆地向会议室走去。
看见高希利等走进来,会议室里嘻嘻哈哈的声音嘎然而止。
“大家都等着急了吧?手头有一点小事,耽误了一下,要不是蔡主任过去叫我,还不知道拖拉到什么时候呢。”高希利受卜德月这个信息的鼓舞,现在情绪很高。
“领导忙点儿好啊,领导忙了我们有饭吃。”加工车间主任曹随峰附和着说。
“就是忙起来好,人要是闲了浑身不自在,不是这疼就是那痒痒,公司也不能闲下来,机器常转不生锈,房子长住不倒梁。”
高希利的开场白轻松幽默,目的是为了调节一下会议气氛。但卜德阳听着却不耐烦,心想,开会就开会,东扯葫芦西扯瓢的,尽整些虚头八脑的东西。
高希利清晰地感受到了身边卜德阳情绪上的变化,就当是没看见。
“今天的例会还是老规矩,各个车间先汇报一下本周的生产情况。发言的顺序不变,还是按照铸造、加工、装配车间的顺序。老丁啊,你先说说吧。”高希利开始点将。
高希利像往常一样,翻开笔记本,准备记录。等了半天,也没听见丁梁柱说一句话。
高希利慢慢抬起头,用探询的目光看着丁梁柱。
丁梁柱像个斑马虾一样蜷缩在椅子里,低头缩脖,耷拉着眼皮,不知道是闭目养神呢还是已经睡着了。
“丁梁柱!要睡回家睡去!我们在这儿开会,没人听你打呼噜!”卜德阳按耐不住心头的怒火,站起来大声呵斥。
丁梁柱像一根弹簧一样跳起来,一双牛眼瞪着卜德阳,恨不得从眼睛里喷出火焰。
邻座的蔡梅梅赶紧拽着丁的衣袖,小声地劝慰:“先坐下,别和他一般见识。”
丁梁柱像个气鼓鼓的癞蛤蟆,勉勉强强地坐下来,但已经做好随临时再弹起来的准备。
高希利抬起双臂,两手掌心向下,用力地向下压了压,以息事宁人的口吻说:“会场又不是战场,靠嗓门大吓唬人?还是靠胳膊粗力气大欺负人?怎么着,正事一点没干先打一仗?卜总在这主持会议的时候,你们也像今天这样大呼小叫的?你们眼睛里是不是没有我这个人啊?”
高希利不再说话,他在用眼睛说话,用他的眼睛扫视着这个小舞台上的每一个角色。目光击中丁梁柱时,他看到了委屈和愤怒,目光最后转到身边的卜德阳时,卜德阳不敢与他犀利的目光对视,识趣地低下了头。
高希利见好就收,语气缓和了许多:“老丁啊,你先说一说,大家都等着呢。在座的各位把要说的话提前想好了,轮到谁的时候不用现想词。有成绩要说,有问题也要讲,有意见也可以提,有建议更好。大家畅所欲言,开会就是让大家充分表达思想的,一定不要有顾虑。一定要杜绝大会上不说,在下面开小会,拨弄是非。”
说完,高希利鼓励地看着丁梁柱。
丁梁柱身体向前倾了倾,脸色凝重地说:“本来我是不想说的,我知道说了也是白说,但憋在心里实在太难受。”
卜德阳小声嘀咕着:“不想说就不说,谁还求着你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虽然卜德阳嘀咕的声音很低,比蚊子嗡嗡大不了多少,但还是被丁梁柱听到了,确切地讲,是丁梁柱发现卜德阳的嘴巴又动了。卜德阳的这个小动作彻底激怒了丁梁柱,什么不看僧面看佛面,现在是佛面看不见,僧面又给脸不要脸。
“我看你卜德阳成心就是要和我丁梁柱过不去,你在那里嘟囔什么?”丁梁柱又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众人惊恐地看着丁梁柱的过激反应。
坐在丁梁柱右手边的马劳华劝说道:“丁主任,你说你的嘛,德阳也没有碍着你的事,你发那么大的火干什么?”
丁梁柱说道:“不该你的事,别管闲事!”
卜德阳这时也站起来,大声说道:“你今天是吃错药了,怎么见谁咬谁!”
丁梁柱骂道:“你才是狗呢!你狗眼看人低,你以为我是好欺负的,今天就把事情都摆在桌面上,大家掰扯掰扯。是我无理取闹,还是你欺人太甚!”
卜德阳冷笑道:“我要是怕你,我就不姓卜,我跟着你姓!”
丁梁柱回击道:“你跟狗姓我也不管,但你别跟我姓,我们老丁家没有你这样的子孙!”
曹随峰说:“老丁,有事说事,不要搞人身攻击嘛!”
丁梁柱说:“说就说,谁怕谁呀!自从卜总住了院,为什么对我们铸造车间这么苛刻?明明是在合格范围的铸件,为什么要计入残次品?如果是个别情况,那是我小题大作,几乎每个造型工都要被罚款,挣的没有罚的多,你让我们怎么干?”
卜德阳再也坐不住了。冲着丁梁柱吼道:“你的意思是你们做的都是精品,是我鸡蛋里挑骨头?你是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呗?”
丁梁柱当仁不让地说:“我从来没有说我们造的都是精品,但也绝对不应该有那么多残次品!我也拍着胸脯说,自从卜总住院后,我生怕工人懈怠,自己恨不得住在车间里,对每一道工序抓得都比以前严格,恨不得纠着工人的耳朵干活。我也摸着良心说,这段时间产品质量只有提高,绝对不会下降。”
卜德阳说:“嘴是两张皮,想说什么说什么,我是拿事实说话,我管质量有标准,也不是我想评优良就是优良,我要定次品就是次品。”
丁梁柱冷笑道:“你有标准?我看你就是标准!你是看人下菜碟,你看着顺眼的人,你就评先树优,你瞧不起的就打击报复。谁给你的权力,谁心里没有一杆秤?”
卜德阳说:“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干得好就要奖,干不好就要罚,老好人我不会当,我也不怕你说三道四!”
“你怕谁啊?天老爷老大你老二,振华公司现在由着你折腾,谁让你姓卜来?”
卜德阳说:“姓卜怎么了?姓卜的不负责谁负责?只要让我管着质检,我就要严格把关,质量就是生命,我不能拿企业的生命开玩笑!全公司必须把思想统一到抓质量求生存上来,不换思想就换人!”
丁梁柱说:“刀把反正是握在你手里,你想砍谁你就砍谁!我和铸造车间的兄弟们都是出来打工的,都是为了挣钱养家糊口,挣不到工钱还得自带干粮的事,我们是不干。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丁梁柱毅然决然地离开座位,头也不回地走了,身边的人拉也拉不住。
卜德阳得意地说:“拿个走吓唬谁呀?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铸造工一划拉一大把。占着茅坑不拉屎,早就好倒地方腾位置了!”
打骡子马惊,卜德阳的话在座的人听得毛骨悚然,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