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肠辘辘的卜德月气急败坏地拍打着院门。
“谁呀?”蔡梅梅在院子里不安地问。
“我!深更半夜的,还能有谁?”卜德月阴阳怪气地说。
“我想也不是哪个野汉子,野汉子没有出这么大动静的。自己家的门使那么大的劲干什么?不怕敲碎了?”蔡梅梅乐呵呵地说着打开院门迎进卜德月。
“你家的门是纸糊的?还怕敲?”卜德月在外面气不顺,进门也没老婆一个好脸。
“深更半夜的,你就不能小点声?进自己家就像土匪进村似的,拉拉着猪肚子脸给谁看呢?不愿意回家就别回来,像谁稀罕你似的。”蔡梅梅热脸贴到凉屁股上,也把笑脸收了起来。
“没功夫和你老母猪晃尾巴——干磨嘴皮子,快做点饭我吃,饿透气了。”
“在外面一天晚饭还没混上?我和闺女两个晚上把剩饭都吃光了。想吃啥你自己做吧,我也累了一天了,不想动了。”蔡梅梅脾气来的快,把她惹火了,天王老子也不侍候。
“吹灯拔蜡,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算你狠。”卜德月一边报怨着,一边撸胳膊挽袖子,下厨房打了六个鸡蛋,生火热锅炒得吱吱作响。
常年出门在外的人,自己做饭是必备的生存技能。卜德月又是个好吃的人,厨艺磨练得炉火纯青。
蔡梅梅生气是一阵风,来的快,去的也快。闻着香喷喷的炒鸡蛋,勾起了蔡梅梅的馋虫,还没等鸡蛋出锅,她便夺过卜德月手中的铲子,铲了一块塞到嘴里,烫得舌头没处躲没处藏的。
“炒得真香,就是有点淡,再放点盐就好了。”说着,伸手就要放盐。
“行了行了,我的姑奶奶,你要齁死我呀!我吃正好,又不是你吃。”卜德月赶紧制止着蔡梅梅。
“盐少了没滋味,浑身没劲。”蔡梅梅说。
“让你炒个菜,就像打死卖盐的似的,又不是炒咸菜。”卜德月挖苦着老婆。
“就这手把,嫌不好吃自己做。我还跟着你沾光。你先就着鸡蛋喝着酒,我借着这个油锅给你下点挂面吃吧。”蔡梅梅问。
“算你长点人肠子,还知道疼男人。”卜德月脸上终于露出点笑模样。
卜德月是真饿了,恨不得一口就把碗里的鸡蛋吞进肚子。这时,蔡梅梅端上来一碟干蛤蜊肉和一碟大虾米,轻轻地放到桌子上。
“饿死鬼托生的?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蔡梅梅嗔怪道。
“跟着老大,连晚饭也没混上,真饿草鸡了。”看着桌上的干海货,卜德月感激地望了老婆一眼。
蔡梅梅轻蔑地笑了笑,说:“大哥也不是扣扣索索一天两天了。嘴里不吃,腚里不拉,攒钱也舍不得花,真是个细种。”
“怎么还不是一辈子,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吃点喝点玩点吗?”卜德月真看不惯大哥的作派。
“
“‘你们女人’指的是谁?你是不是在外面胡搞了?怎么有那么多歪理邪说。”蔡梅梅抓住了卜德月话里的漏洞,紧盯住不放。
卜德月抿了一口酒,不无遗憾地说。
蔡梅梅急迫地问道:“光拉胡儿去了,咱爸在医院里怎么样了。”
“又不是你亲爸,操那份闲心干什么?诸葛亮戴孝帽子哭周瑜——假仁假义。”卜德月讥诮地说。
“你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问问咱爸还不应该?”蔡梅梅反唇相讥。
“托你的福,老命是保住了,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呢。兄弟姐妹轮流看护,轮到咱们的时候你也得去呀。”卜德月试探着蔡梅梅的反应。
“那还不应该的,别人能去,我更应该去。平时老公公对我和亲闺女没什么两样,将心比心,四两换半斤。”蔡梅梅心直口快,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咱爸这回要是不能彻底治愈,出现半身不遂或生活不能自理,就靠你来侍候了。”卜德月继续试探着老婆,其实也说出了自己的隐忧。
“有那么严重吗?怪不得高希利下午回公司开会,要选举公司的临时负责人。如果咱爸的病情恶化,这个临时负责人可能就成为永久负责人了?”蔡梅梅惊讶地看着卜德月。
“一切皆有可能。我们盼着咱爸好起来,谁知道病情如何发展呢?花最大的本钱给咱爸治病,同时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吧。”一说到现实问题卜德月就犯愁。
蔡梅梅立即警觉起来,说道:“按照你的说法,这个临时负责人很可能下一步就是公司的实际控制人了?怪不得高希利下午提名你们哥仨作候选人呢。我当时还纳闷,老三德星现在也不在公司里干,提名他作候选人干什么?这不是晴天打雨伞——多此一举吗?”
“高叔把我们兄弟三个都提名了?”卜德月问?
蔡梅梅回答:“可不是嘛,还说与会的中层只要报名,都可以参选,都要为企业出一份力。”
卜德月点点头,说道:“高叔是个高人呢。爸爸出了事,按理说应该由高叔来掌管企业,名正言顺。但他看得长远啊。”
蔡梅梅急切地问:“怎么个长远法?我可没有看出来。”
卜德月卖了一个关子:“这时候看出来头发长见识短了吧?应该他出来主持大局,他去隐身在幕后,这是主动让贤,不会招人忌妒。大哥一直嫌官小,对自己目前的职位报有怨言,如果高叔主持工作,大哥会诚心诚意地配合工作吗?”
蔡梅梅还是疑惑不解:“如果他想让大哥当这个负责人,那还提名你和老三干什么呀?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费两遍手续吗?还说别人也可以报名,这不是送干巴人情吗?太虚伪了吧?”
卜德月说:“这你又不懂了。我和三弟也是咱爸的儿子,如果只让大哥当候选人,我和老三会不会有想法?这是高叔的平衡之术。至于说让别人报名,谁好意思的?太没有自知之明了吧?让人是一理,窝里没下你的米。高叔真是棋高一招,八面玲珑啊。”
蔡梅梅问道:“如果明天选举,大哥做临时负责人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呗?”
卜德月肯定地说:“那还用说,德星在医院的时候就表态了,由大哥出面主持公司事务。”
蔡梅梅皱着眉头说:“臭豆腐好吃味不对。直接任命大哥也就罢了,明天可是公开选举,说是选临时负责人,也有可能是一选定终身。你打算怎么投票?选谁啊?”
卜德月毫不迟疑说:“当然选大哥了。”
蔡梅梅一阵冷笑,说道:“亏你还走南闯北满世界地跑,简直就是个猪脑子。明天选举结果一出来:大哥全票当选,你作为候选人,同样是老板的儿子,一票没有?寒碜不寒碜?”
卜德月一愣,说道:“我没往那儿想啊……你说的也是,混了这么多年,人缘就这么差,好说不好听噢。”
蔡梅梅说:“人要脸,树要皮。明天绝对不能丢这个人。”
卜德月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蔡梅梅说:“既然是公开选举,那就公平竞争。凭心而论,你的能力、人品只在大哥之上,大哥太小家子气了,这么大的厂子他怎么能撑起来?”
卜德月说道:“你别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论能力啊,我和老大都不如德星,他更适合接爸爸的班。”
蔡梅梅丧气地说:“我没说德星不好,人家德星现在可是大企业里的领导了,还稀罕在这么个小庙里当方丈?我估计他不能回来掺和。”
卜德月也说:“他肯定不能回来。他下午都表态了,说是让大哥回来主持大局,他能出尔反尔,打自己的脸?”
蔡梅梅兴奋地说:“他不掺和更好,那你就更有机会了,我们俩个人就是两票,和大哥大嫂持平。我明天在私底下活动活动,谁还没有两个相好的?秦桧还有三个好朋友呢!”
卜德月吧嗒着嘴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我看呢,我就不逞能了吧,你明天也不要瞎张罗了,有个两三票,遮遮羞脸就行啦。说实在的,我也不愿意操那份闲心,还得和大哥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你和大嫂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蔡梅梅一听就火了,骂道:“你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狗肉上不了席。刚才的话你一句没听进去,权当是耳旁风了?谁规定的大儿子就一定接老子的班啊?老二就不是儿子啦?”
卜德月说道:“你别上火嘛!不就是个临时负责人,又不是说让他干一辈子,咱爸好了,就恢复原样了。”
蔡梅梅不依不饶地说:“你敢保证咱爸爸哪天能好?”
卜德月讪讪地笑笑,说道:“我又不是神医华佗,我怎么知道咱爸什么时候好啊?”
蔡梅梅说:“那不就得了,你今天跟大哥出去了一天,晚饭都混不上。要是今后公司里他说了算,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翻脸不认人,一脚一个,把我们踢出门去,到那时候喝西北风啊?”
卜德月说:“你怎么把大哥想得那么坏啊,他是那种人吗?”
蔡梅梅反问道:“他不是那种人吗?你看他平时和铸造车间的丁梁柱和和气气的,不是翻脸就不认人,上手就打,打得人家鼻青脸肿,把咱爸气得半死,拉到医院去抢救?”
卜德月惊愕地看着蔡梅梅:“你说咱爸住院是让大哥气的?还打丁梁柱啦?”
蔡梅梅说:“闹半天,你还被蒙在鼓里,什么事也不知道?在医院的时候,高希利就没跟你通个气儿?”
卜德月头摇得拨浪鼓一般。
蔡梅梅说:“高希利的嘴巴真严呐,老虎钳子都撬不开。高希利在医院的时候对大哥是什么态度,也表态支持他了吗?”
卜德月说:“我走到半路上,咱妹妹打我手机,说是咱爸住院了,我赶回来都什么时候了。反正我没听见高叔表态要支持哪一个,也没看出来他对大哥有意见。他那么精神的一个人,对你好看不出来,对你坏也看不出来,城府深着呢!”
蔡梅梅说:“你说这个我信。高希利的眼睛里可不揉沙子,大哥的所作所为,他是明镜似的,只是不说而已。大哥损公肥私,苦兄害弟的事办的还少啊?他接了老三的差事,背地里不知道捞了多少油水。”
卜德月说:“没证据的事不要瞎说,有些事面子上过得去就得了,别去较真。”
蔡梅梅说:“上午开会,就是因为丁梁柱说了几句大实话,戳了大哥的肺管子,面子上过不去才动的手。”
卜德月为大哥辩解道:“丁梁柱也是,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话不说出来不是个事,说出来就坏了事。为了一句话闹得鸡飞狗跳的,哪头子合适?”
蔡梅梅说:“我看有人说真话不是个坏事,说明还有人坚持正义。都像马劳华和曹随峰一样当老好人,随风倒,公司早晚完蛋。”
卜德月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千人千面,你不可能要求所有的人都是一个脾气,一个性格,人和人在一起就是求大同,存小异。不合群的人很难混社会,到哪都碰钉子,四处碰壁。”
蔡梅梅说:“你在社会上是混油了,但是公司是一个单位,不能完全按照社会那一套来,还是要讲究风气的。如果让卜德阳、马劳华和曹随峰这样的占了上风,振华非搞得乌烟瘴气不可。”
卜德月说:“你想得也太悲观了,振华到不了那步田地,只要咱爸在,大哥也不敢太过分。”
蔡梅梅说:“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靠山山倒,靠水水流,靠人人跑,还是靠自己最好。明天你别手软,该争咱就争,争上了咱不高兴,没争上也不恼。只要有人选你,就没有人敢小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