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藤交错,怪石嶙峋,群鸟高飞,残阳似血,淡淡的余晖将一道黑影于树下拉长,凉风吹拂,略有些寂寥。
“苏大人。”
一道伟岸些的身影渐渐靠近,话语多有敬重。
“张将军。”
苏长睿回首,看向来人,似有些不满的皱眉,道:“张将军战场杀敌无比骁勇,怎的就这记性不太好呢?说了数次,我早已经不是那什么丞相了,何必还要唤我大人,直唤我长睿便可。”
张将军闻言,却是露出了憨厚的笑容,“可若是大人你想要,重回朝堂不过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早叫一些,又有何妨?”
苏长睿眉宇紧皱,下一瞬便是松懈了下来,无谓一笑,“张将军说笑了,我已告老还乡,就再不会回去了。现在,不过是要为我那枉死的老友争一口气罢了。”
张将军的神色也是由此一变,他自然是清楚,苏长睿口中的老友指的是谁。
“少将军在之前已经动身去了瑾国,接下来,他应该是会让我们想办法入京了。”
苏长睿微颔首,将一张信纸从衣袖当中抽出,递给了张将军,语气颇有些沉重,“皇帝已经没有多少时日,我们得要抓紧时间了。明日早晨我便会先带着人动身,剩余的部队,就要麻烦张将军调动了。”
张将军接过信纸,简单的一扫而过,随后郑重的点点头,“且放心交给我好了,不过你动身的时候要小心一些,他并不是十分的信任你,就怕被他察觉到了,引来了杀身之祸。”
苏长睿闻言,却是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十分自信的笑容,剑眉轻挑,颇有一览众山小的意气风发之感。
“他可以悄无声息的隐藏在暗处多年,知晓自己的身份还可以忍气吞声,显然就不简单。自然,我是不会相信他完全的信任我。只是,既然等到了这个时机,我自然是不能放过的。”
苏长睿微微调整了下呼吸,再次远眺了一下前方,慎重道:“为了不被提前察觉,张将军,你我见面便到此为止。自后,便到成大事那日,方才能再见了。此处眼线居多,还有那各怀鬼胎之人,切记要多加保重!”
张将军亦是抱拳示意,“好,你也要多加珍重,至于你的行程,我会想办法替你掩护的。”
如此做,便是为苏长睿出行的安全多了一层保障。
苏长睿淡然一笑,他不怕死,若是怕死,他就不会如此大费周章的筹谋,只是他怕的是,在他完成大事之前,无法亲眼见证那人的下场。
同张将军辞别过后,苏长睿来到了自己所下榻的帐篷之处,眸子的杂思却是几近溢满。
“老爷,您回来了。”苏城上前一步,将苏长睿迎了回来。
苏长睿侧首,看了一眼苏城,却是邀他在自己的对面坐了下来,顺手温了一壶酒,给他同自己都斟了一杯。
“苏城,你跟在我身边,也有几年了吧。”
苏城见状,也只好顺着他的意思坐了下来,但仍是恭敬,接过苏长睿递过来的酒,应道:“小姐吩咐了属下,要照顾好老爷。”
苏长睿听苏城提起苏珞璃,心头便是兀的一暖,脑海中不断的浮现出苏珞璃的音容笑貌,自然亦还有苏云鹤。
眸中的感伤,也由此多了几抹。
若是他们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不知道会不会怪罪他。
他不是个好夫君,亦不是个好父亲……
“是啊,你照顾得很好,倒是我连累了你。”
苏长睿知道,苏城并不是个下人,他愿意在自己身边护卫这么久,是因为苏珞璃,亦或者说,是因为陌子平。
“老爷客气了,这是属下应该做的。”
在苏长睿的示意之下,苏城轻抿了一下酒杯,似是被苏长睿的话给勾连,想起了往昔的日子。
这一年多的日子,他跟在苏长睿的身边,打打杀杀的日子不再有,反倒过上的却是那不见刀光剑影却是杀机重重的机关算尽的生活。
他出身于雪山门,如今却只是做个寻常人的护卫,还要躲在背后机关算计,若是没有落差,怕也是假话。
不过不知为何,他却是心甘情愿。
“此去京城,说不定会身败名裂,会不得好死。而你同这件事情,同苏府都没有关系,不如就此离去吧。”
苏长睿从回忆之中回神,亦是轻抿了一下酒杯。
不料苏城想都不想,便是回复道:“少主既将属下调遣到了小姐身边,而小姐又吩咐属下照顾老爷,那么属下便就是苏府的人了。”
苏长睿已不是第一回劝苏城离开了,而苏城亦不是第一次表达着自己的立场。
只是苏长睿得到这个回复,心头仍是暖意融融。
忽的便是心生万丈豪气,将手中酒盏的酒仰头饮尽,而后猛的站起来,狠狠的将酒杯掷到了地上。
酒杯应声碎了个粉碎,发出了极轻清脆的响声。
“准备一下,我们连夜出发!”
苏城抬眸,似是从苏长睿眼眸之中看到了璀璨的星光在不断的闪烁,这副模样,他还是第一回见。
心中亦是被他所感染,多了几丝豪气,下意识的感觉到,有一番了不得的大事在等待着他去见证。
而在另一侧,暴风的中心点,亦是开始泛起了点点的波澜。
东宫。
陌子逸盯着手中的奏折,眉宇却是越发的紧皱。
“皇兄。”
只是在陌子逸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的时候,麻烦却是自动的找上了门。
陌子清负手缓缓踱步而来,神色却是有些凝重。
陌子逸将奏折重新盖了回去,挑眉看向陌子清,疑惑问道:“二皇弟,你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父皇那边可还好?”
陌子清虽有了辅佐监国之名,但大多数的时候也还是在照顾着皇帝,除却会在早朝上对于朝政多说几句,旁的倒是较少插手。
“本王听说就连瑾国都发了国书来,要求我国对陌子平一事表态,且满是追责之意,不知皇兄意下如何?父皇也听闻了这件事情,很是关心。”
原是为了陌子平一事而来,商国那边亦是发来了国书,说明了陌子平在商国所谓,要陌子逸给个交代。
不料没有多久,就连瑾国了发了几封国书,追责陌子平还有苏云鹤,甚至撂下了狠话,若是陌国不表态,那么瑾国就会采取异常激烈的行动。
表面上看过去,因了陌子平的关系而致使三国关系岌岌可危。
“瑾国的情况本宫已经去查探过了,那边正因为长公主瑾一凤而在乱着,一时半会倒是构成不了什么威胁,而至于商国,我已是回复了商国的国书,商皇亦是明理之人,不会有所影响,二皇弟你且放心好了。”
陌子逸早知道陌子清会上心,但不曾想,这瑾国的国书刚到,他便是收到了风声,火急火燎的赶过来。
“皇兄处理国事多年,本王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父皇知晓了这件事情,并且是两个国家同时发难,如果处理不好,陌国便就岌岌可危了,也为此,父皇忧心不已。”
陌子逸再次挑动了一下眉头,脸色却是沉稳得多,不让人看出端倪,语气淡然:“父皇的病情越发的严重,理应该要好好的休养。”
陌子清微颔首,表示了认同:“本王亦是同皇兄这般想,但事关国事,且兹事体大,大臣们也只好上报了父皇。”
陌子清既然选择了拿皇帝来压陌子逸,自然是有备而来的,陌子逸亦是清楚,三言两语是没有办法将陌子清给打发走的。
“父皇的意思,是想要如何?!”
陌子清眸光闪烁,正色道:“父皇闻言,很是震怒,虽说陌子平乃是我国王爷,但如此不将陌国皇室脸面,以及陌国的百姓安危放在心上,便已是有愧于王爷这一层身份,再加上听说陌子平是为了一个女人才会如此,便就更是罪过了,因此特意交代了,希望皇兄不要有所顾忌。”
陌子清所谓的有所顾忌,便就是要陌子逸抛开陌子平的王爷身份,完全将他当做罪人,交给瑾国和商国,任凭他们处置。
陌子逸闻言,眉宇紧皱,心下的凉意却是越甚,先不提陌子平乃是他的堂兄弟,多少有着血脉相连的情分,再者,陌子平是为了苏珞璃如此,而苏珞璃的心意,他虽然不甘,但也不能不承认。
如果自己当真这般做了,一来会让苏珞璃陷入了祸水之名,二来,苏珞璃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陌子清似是看穿了陌子逸的顾忌,又或者,是拿捏到了他的弱点,故意的补充道:“父皇还说了,这些事情皆是由那苏珞璃所引起,所以,她亦是罪人。”
陌子逸闻言,便是再难掩自己的激动之意,“父皇犹且在病中,有些事情了解得不太清楚。再怎么说,陌子平终究是陌国皇室之人,皇祖母也不会放任不理,国家大事,怎可将所有的过错同责任推到女人身上?!”
陌子清眼前一亮,他等的,便就是陌子逸这般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