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珞璃此时此刻全然不知王府发生的事情,不过哪怕她有心去留意,怕也是无暇顾及了。
“咳咳。”一阵轻咳,立即将苏珞璃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
“皇上,您醒了。”随着太监的惊喜的喊声,苏珞璃上前一步,再探皇帝的脉象。
皇帝一睁眼,想起那昏迷之前的锥痛,宛若有着千万只蚂蚁噬啮五脏六腑,如此之痛,莫非先前一步失了意识,他怕是要在痛苦之中了结了自己。
宛若寸寸筋骨断裂,血液沸腾而干枯,焚烧得彻底。
“咳。”皇帝仅仅是想起,都不由得毛骨悚然,心惊胆战,而身体似乎还有了记忆,抽搐了几下,惊得皇帝又是一阵重咳。
旁侧的太监见着,又以为皇帝要不好了,心急如焚的催促着苏珞璃:“禄公子,这……”
苏珞璃微眯眼,顺手便是给皇帝扎了一针,稳定着他的燥热。
“皇上,莫急。”苏珞璃收回银针,随后示意太监:“皇上睡了这么些时辰,想必是渴了。”
温热的水自喉间滚落,湿润了略微干涸的喉咙,亦是稍稍浇息了内里的躁火,让皇帝回过神来,体内那生不如死的感受已然荡然无存。
“朕,朕这是怎么了?!”
苏珞璃起身,缓缓答道:“回皇上,您中毒了。”
“中毒?!”皇帝脸色一白,却又直觉的嗅到了不对劲,他昏迷之前,明显是感受到了腹中有些什么东西在动,若是中毒,又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你们都下去吧,禄公子留下。”
“皇上,太后娘娘吩咐了,无论何时都要有人伺候着……”太监心下一颤,那夏公公正是因了这个原因而被太后问罪,若是自己再重蹈覆辙……
“出去!”皇帝凌厉眼神一出,太监不止是心颤,连身子都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恰好此时,苏珞璃挪动了一步,回眸朝太紧投去了一个眼神,而后跪倒下来,喊道:“皇上龙体要紧,还望皇上息怒。”
太监领会苏珞璃眼神中的意思,又顾忌到皇帝的身子,最后只好静悄悄的给退了下去。
皇帝勉强着支起身子,那双深沉的眸子凌厉之色未减,目光如炬,更是眉梢上扬,显雷厉之威。
“你,老实交代,朕究竟是怎么了。”
既然皇帝单独留苏珞璃下来,想来肯定是在心中已猜测了些许,况且,苏珞璃压根就没有要瞒他的心思同立场。
“回皇上,您身上的蛊毒发作了。”
皇帝闻言,露出了丝丝震惊,更多的却是凝重同沉重,应当是他先前就有所猜测,苏珞璃的这个回答不过是在意料之内罢了,只是却又夹带了些许意料之外。
“你之前不是替朕施针,压制了吗?怎么会发作的这般突然,一点先兆都没有。”
皇帝回想,仍是冷汗淋漓。
“草民确实已经替皇上压制了蛊毒,令他重新蛰伏在体内,莫让它四下乱窜。只是,也禁不住剧毒的诱惑,将蛊毒重新唤醒,且此次的毒药甚为厉害,蛊毒没有办法一下子吞噬掉,便是发了狂,蛊毒才会发作得这般突然和厉害。”
苏珞璃一字不漏,将所有的事情交代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末了还补充道:“草民方才已经验过了,毒药是在药膳之中发现的。这毒,若是以寻常的银针同银筷,是测验不出的。只因这毒乃是五毒门的秘药。”
在听到是药膳中发现的时候,皇帝的脸色已然是难看得很了,再加上五毒门的名字再一次被提起,皇帝的脸色再度变化,千思万绪的思绪一涌而上,复杂得已是有些狰狞。
“这药膳,是染儿端过来的,听依玉说,前几次亦是染儿亲手所做……”
苏珞璃闻言,心头一凛,她先前见太后丝毫未疑陌依染,倒是过于放松了,皇帝的多疑,竟是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
“请皇上恕草民多言,皇上身上的蛊毒虽是旧疾,但已数年未曾发作,且先前皇上身子康健,想来能够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
苏珞璃点到为止,只是想要提醒皇帝,这一次他们的目的,是冲着什么来的。
“依你的意思,是有人假借了染儿的手,取朕的性命?!”皇帝眉宇紧拧在一起,肃杀之意也渐渐浮现。
苏珞璃微抿唇,继续说道:“草民方才历经栽赃陷害一事,太子殿下已然是被无辜牵连。况且,四公主为人如何,想来皇上心中有数。”
陌依染同陌子逸乃是一母同胞,皆是皇后所出,若是这次陌依染被疑,那么陌子逸便会被牵连上,甚至会让皇上不可抑制的猜想,是否陌子逸想要取了他的性命,好取而代之。
如今这般的情势看来,若是皇帝一死,坐拥天下的就是陌子逸了,他便是最大的受益人。
“你,同太子认识多久了?”言毕,皇帝深思片刻,却是突然幽幽的道了这么一句。
苏珞璃心下暗叫不好,自己操之过急,说的话多了,更引得皇帝怀疑了。
“草民认识太子殿下已有半年之久,只是真正说的上话的,便是上一回,请求太子殿下护送药草。”
皇帝看着苏珞璃,却是一直以眸光打量,并未曾言语。
苏珞璃沉下心来,不慌不忙,不急不缓,语气笃定:“皇上先前许草民荣华富贵,居太医院院首之职光耀门楣,草民犹且不曾动心,只因生在江湖,将来亦愿葬于江湖。”
因着皇帝的多疑,苏珞璃也只能够是这般拐着弯子,说的很是含蓄。
言下之意就是皇帝现在许的东西他都不要,更何况是太子。
对于大夫而言,太医院院首便就似那丞相之位,已然是医家的最顶峰。若是苏珞璃想要,现在就能够得到,何必要费尽心思的扶太子上位,再让太子恩赏?
皇帝久居高位,对于这些弯弯绕绕自是一下便就懂的,细想之下,又似是如此。
他身为皇帝,一国之君,赏赐的东西自然也都是最好的。实在是不必要退而求其次。
“这查案的事情,便就交给擅长的人去吧。”缓缓,皇帝终于是松了口,看着苏珞璃的眸光也是渐渐变得柔和。
有一句话他倒是说对了,陌依染是自己的女儿,她是什么样的性情,他清楚得很。
“那此次朕体内的蛊毒,该当如何?!”只一瞬,皇帝的脸色便又是凝重回来了。
若是要每个月都尝试一次这样的痛苦,锥心之痛让他如何承受!?
苏珞璃趁势回答:“原本草民已有八分的把握将蛊毒解决,只是现下蛊毒突然发作,情况有了很大的不同。因着龙体贵重,草民须得万分谨慎,万万不敢冒险。因此,也只好暂且压制,一边再寻根治之法。”
“这毒,当真有如此厉害?!”
先前也一直有人喂毒,但毒性并不强,加之此毒药的独特性,并不叫人发觉。如今忽的换了烈性猛药……
“禀皇上,此毒虽厉害,但却只是引起了体内的蛊毒发作,但不足以致命。”
那人断定,皇帝定然会找禄公子前来,因此,绝不可能这般容易的就成功弑君。
由此可以说明,下毒者,乃是知晓皇帝身中蛊毒之事,且以猛药唤醒蛊毒,再将此事嫁祸给陌依染,行一箭双雕之举。
那么这个人是谁,答案几乎是呼之欲出了。陌子逸倒台,谁是最大的受益者,谁便就是着背后之人了。
只是,这一番话,却是不能再从她口中说出,否则只会弄巧成拙。
“朕险些以为自己活不下来了,还不足以致命吗?!”皇帝说着,额角便是滑落几滴汗来。
若是致命的蛊毒发作,那又该会是如何的惨烈?
“还有一众太医在,哪怕没有草民,皇上仍是会性命无忧,只是会疼一些。”苏珞璃心下恨不得皇帝享尽各种蛊毒的折磨煎熬,最好疼他个几天几夜,但脸上却还是维持着毕恭毕敬的神色。
听苏珞璃这么一说,皇帝却又似想起了什么事情,“若是朕蛊毒再次发作,你若不在,那朕岂不是要受那等疼楚?”
苏珞璃抿唇,再三提醒道:“请皇上放心,叶太医能居于院首一职,医术自是精湛。且方才草民已将针灸之法尽数传之,哪怕草民不在,皇上也定然是性命无忧。”
性命确实无忧,毕竟现在皇帝还不能死。如果皇帝突然驾崩,那么陌国就彻底的完蛋了。
虽说她对陌国没有什么感情,更不会忠于皇室忠于国家什么的,但她却是不愿见生灵涂炭。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那些勤勤勉勉的百姓,到底无辜。
只是应了那一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皇帝就等着每月一疼吧。
“即是如此,那朕也放心了。”皇帝见苏珞璃丝毫不藏私,对叶太医倾囊相授,一时也是觉着甚是满意。
不过说来也是,并没有哪一朝的天子会甘愿,自家宝贵无比的性命竟是被一个江湖大夫给拿捏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