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像是一座巨大的囚笼,门窗四闭,激荡的气流只顾在这狭窄窘逼的空间里肆虐。那绿莹莹的玉笛陡然一出现在众人眼前,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时间四下无言只有起起伏伏轻浅不一的呼吸声萦绕。
云恪行手里握着那半截玉笛,断口处沾染的殷红鲜血刺痛了他的眼睛。
周遭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四周围绕的人开始变得虚幻,鼎沸的人声从远处逐渐弥漫过来,所有的一切开始倒退。
光线里尘埃飞舞,时光悄然就回到了十五年前。
“老爷,你真的就是不信我?”那人斜卧在地上,穿着她最爱的绿萝轻衫,身下是大滩大滩的血液,几乎要淌到他的脚下。
“我没有...”云恪行张着嘴巴,想要摇头辩解,身边却忽然伸出来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袖子,仰着一张娇俏的脸,哭嚷着对他道:“老爷,你要为我们的孩子报仇啊!我那还未出世就早早夭折的孩子啊!”
是安姨娘,她的孩子没了。
云恪行心中忽然一阵剧痛,刚要抬头,看着那人惨白又充满期望的脸庞,狠下了心,刚要说些什么,耳畔却传来一道声音,脆生生的喊他:“爹爹!”
周遭的一切仿若一场大雾,骤然四散而去,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云恪行从思绪中抽身,额头俨然是一阵细细密密的冷汗,手里紧紧握着那半截玉笛。
“爹!你可记得这只玉笛!”
云渺音看了眼云恪行身旁的安姨娘,冷声质问。换做从前她自然是不对云恪行抱有什么希望。从小到大不被选择,她也已经习惯了。
只是这一次,事关娘亲,而娘亲用了一辈子去爱这个男人。
安姨娘看见那半截玉笛,袖边拳头骤然捏紧。
“老爷!妾身实属无意!这大小姐她非要抓着我不放!”
云恪行却并未理会她,独自捏着那半截玉笛,熟悉的找到刻在里测的一行字迹。
字迹已经有些许的模糊,但那一笔一划还是让云恪行心头一震。
“她竟然,还留着,还留着……”云恪行抖着手将玉笛递到眼前,眼中不知不觉已经凝聚了一波泪水。
“行儿。”
云老夫人站在几人后头,但是就在方才的动作之间,已经将云恪行手里的那点东西给看清楚了。
她本来就不喜欢这个狐媚子安姨娘,对于那个安安静静,性格温婉的云渺音娘亲是很喜欢的,却可惜早早离世了。
一旁的安姨娘满面苍白,她一看云恪行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就知道他是靠着那笛子想起了那贱人来了。
安姨娘眉毛一凝,想着现在也不是争风吃醋的时候,若是再这样耍性子说不定云恪行会把自己推得更远了。
想到这儿,安姨娘原本一副愤恨的模样很快被隐藏起来,转眼间眼角又挂了一串泪珠,直直扑向云恪行的身边。
“老爷!妾身是冤枉的啊!妾身对夫人尊敬追思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刻意打碎这玉笛呢!”
“安娘……”云恪行嘴唇抖了抖,低头看向安姨娘的神情里攒满了不安和颤抖,在看到安姨娘的脸那一刻又瞬间凝固。
“老爷!你要信我啊!我若是动了姐姐的遗物,姐姐在天之灵会看得到的,会看的到的!”
安姨娘抹了一把眼泪,故意说道似的,云恪行猛然回身,身子一怔,手中握着那截笛子一紧。
“对,你说的对……”云恪行喃喃自诩起来。
云渺音闻言却是冷笑一声道,“安姨娘这颠倒是非黑白的本事但是有曾无减,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没有收敛一点啊?”
云渺音几步凑到云恪行身边,一面细细打量着二人表情的变化,一面低声道:“爹爹,娘亲生前就算是再怎么惹了你生气,可是这玉笛,可是你们的信物,就这样被安姨娘……”
云渺音话说到一半忽然被云恪行粗声喝住,抬手一甩云袖,斜眼看着云渺音,眼睛里有几分复杂神色,但更多的是厌恶。
“够了!你安姨娘并不是有意,你这般咬着不放做什么!”
云恪行大喝一声,云渺音踉跄两步退后,堪堪扶住湖边的围栏,这才稳住身形。
“行儿!你这是做什么!他是你嫡亲的女儿!”
云老夫人见状面色一沉,身边的侍女赶忙搀扶着她往前,拦在了云渺音的面前。
经由云老夫人一喝,云恪行愣住,脸色有些僵硬,眼睛往玉笛那处看了看,眼中闪过一起沉痛之色,随后却看向云渺音,眼中寒光闪现。
“娘,渺音多次顶撞家中长辈,目无礼数,你还护着她做什么!”
云恪行冷声道,云渺音闻言身子一抖,仿若坠入了极寒冰窖,再抬眼便看见安姨娘那幸灾乐祸又洋洋得意的神情。
云老夫人被气的打斗,住着拐杖颤巍巍的往云恪行那边走,举起拐杖作势要打。
“我不护着他,谁护着她!是你这个做爹的!还是他这个蛇蝎心肠的狐媚子?”
老夫人怒不可遏,倒是云渺音已经恢复了一副淡然模样。
她淡淡道:“奶奶,爹爹要罚我,便罚我吧。”
“音儿!”云老夫人看着僵持的二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心中无比清楚这就是他们父女只见隔阂的东西。
“好啊,要罚你便罚你!”云恪行冷哼一声,将袖子一甩,背过身去接着道。
“云渺音目无尊长,罚十天紧闭!”
云恪行话音刚落云渺音就看见安姨娘那副得意的嘴脸了,一颗心逐渐沉了下去。
她算是知道了,这个云家没有她的容身之地,就连她这个名义上是大孝子的父亲,还是一门心思的宠着安姨娘,全然不顾及过去的情分。
就算老夫人在又能怎么样?老夫人不能护她一生一世,而云家,也并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
云渺音脊背挺得笔直,直直跪在地板之上,闻言只是轻轻道了一句,“爹爹,女儿明白了,望爹爹日后记得今天所说之话,所做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