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不停地喝酒，他想说些什么可是说不出口，李秋生也格外的沉默，那时李秋生显然已经知道自己得了脑癌。
乔安本来就不胜酒力，因而那天他喝得酩酊大醉。虽然意识还清醒，但有些东西他已控制不住，比如说他的思想和感情。
李秋生将送乔安回家，倒了一杯水递给他。他的心里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愤怒。他接过杯子然后将杯子中的水泼在李秋生的脸上，之后他用力地将杯子摔在地上，杯子四分五裂，发出刺耳的破碎声。他甩开了李秋生的胳膊，揪住了李秋生的衣领，他一边哭，一边说：“为什么，李秋生，为什么……为什么是你而不是我。我上学的时候成绩就比你好，我比你努力，比你上进，可是为什么她喜欢的是你而不是我，我哪里比不上你，我到底哪里比你差了，难道就因为你的家境比我好吗？难道就因为你先认识她的吗？不公平，一切都不公平。我如此努力可为何还是没有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不公平，不公平……我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李秋生愣住了，然后他又听到了令他心碎的声音。
“李秋生，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李秋生呆立在原地，眼睛直直地看着瘫倒在床上乔安。他的眼睛像以前一样澄澈，没有愤怒，没有失望，没有绝望。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没有人理解他的痛苦，他只是像以前一样默默地独自承受。他今天本来是想将李艾托付给李秋生，现在看来他是多此一举。他相信乔安会将李艾照顾得很好，即使有一天乔安和李艾真的能走到一起，他也会在天上衷心地祝福他们。他已了无牵挂。他已经将他的母亲和妹妹安排妥当，唯独李艾仍让他放心不下。
如果他没有和李艾去婚检，那么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是不是他不会那么孤独地离去。但他马上否定了刚才的念头，他想，他应该感到庆幸，因为他没有拖累他的母亲，拖累他的妹妹，拖累他的兄弟乔安，拖累他的妻子李艾，他现在拥有选择的余地，他的命运掌握自己的手里，他可以让自己静静地离开。
他默不作声地将乔安的鞋子脱掉，然后给乔安盖上被子。他轻轻地拍了拍乔安的肩膀，然后对乔安说：“或许……乔安，帮我照顾好李艾，谢谢你。乔安，你是我的兄弟，我最好的朋友，能认识你……能认识你我真的很幸运，真的。”
乔安听到了李秋生说的话，可他的眼皮像灌了铅一样的沉重，他无法再睁开眼睛，无法再说一句话。他在心里暗暗地后悔，他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他伤透了李秋生的心，也伤害了他和李秋生之间的感情。他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
他听到李秋生的脚步声渐渐离他远去，直至响起了关门的声音。他没想到这竟是他和李秋生的诀别。
李秋生回到家，他就着红酒吃下了半瓶安眠药，然后安然地躺在床上，就像睡着了一样。
……
林修风呆呆地看着电视屏幕。
《与你白头》中的乔安、李艾和李秋生不就是他和余然以及赵玉墨的翻版吗？
余然在写这部小说的时候或许就是在写他们三个人，只是谁都没想到的是，虚构的情结居然会在现实中上演。
林修风在遥控器上按了画面静止键。
屏幕上出现了赵玉墨的脸。
那时的赵玉墨还是娱乐圈里炙手可热的明星。
可是现在……
林修风走到电视机前，蹲下来，抚摸着电视屏幕上的赵玉墨的脸。
他并不是真的在抚摸赵玉墨的脸，他只是在抚摸自己对于赵玉墨的思念。
那不是爱，而是高于友情的一种感情，他说不出，也无法形容。
然后，他再次开始忏悔，忏悔一切，忏悔他所做过的一切。
窗外下起了暴雨，仿佛老天在哭泣。
林修风的眼泪随着窗外的雨声静静地在他的脸上流淌。
他回到沙发上，突然感觉精疲力竭。他合上双眼，很快就睡着了。
……
林修风醒来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窗外的雨已经停了。他想他应该离开了。在走之前，他看到了客厅的书柜里有一本林徽因的诗集，他拿出来翻了翻。当他读到其中一首《谁爱这不息的变幻》时不禁被林徽因所勾勒出的幻境所吸引。
“谁爱这不息的变幻，她的行径？催一阵急雨，抹一天云霞，月亮，星光，日影，在在都是她的花样，更不容峰峦与江海偷一刻安定。骄傲的，她奉着那荒唐的使命；看花放蕊树凋零，娇娃做了娘；叫河流凝成冰雪，天地变了相；都市喧哗，再寄成广漠的夜静！虽说千万年在她掌握中操纵，她不曾遗忘一丝毫发的卑微。难怪她笑永恒是人们造的谎，来抚慰恋爱的消失，死亡的痛。但谁又能参透这幻化的轮回，谁又大胆地爱过这伟大的变幻？”
林修风决定把这本书带走。
他给余然写了一张便条。
余然，
我在书柜里拿了你一本书，读完后我会尽快归还。愿我们能常联系。
修风
林修风抬起笔还想再写点什么，想了想还是算了吧。
他和余然之间如此生分，他不知道应该写些什么，更不知道要以何种语气来写。
他的心里涌出一股莫名的悲哀。
他悲哀自己，悲哀自己将自己逼到了如此境地。
他将便条贴在冰箱上，然后轻轻地打开门，随即又轻轻地关上。
林修风知道那根连接着过去的链条不仅没被切断反而将他们更加紧密地连接在一起。他想，或许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过去的阴影都将会如影随形。
而他，或许将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用寂寞继续惩罚自己。
至于余然，他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求得她的原谅。
夏季的夜晚深沉而又宁静。黑色的夜空宛如巨大的幕布笼罩着大地。知了在树上鸣叫，偶尔会有小猫在草丛里低鸣。林修风用力地嗅了嗅雨后清新的空气，空气中夹杂着泥土的味道和青草的香气。
他走在寂静空荡的大街上，偶尔会有醉汉从身边经过，从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浓烈的酒气让人感到恶心。
林修风在路边招手拦了一辆出租出。
司机问：“去哪？”
他说：“锦绣花园。”
……
林修风没有坐电梯而是选择了走楼梯。楼道里没有灯。他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洞黑暗的楼道中。
他走到家门口，掏出钥匙，将钥匙插入锁眼中，打开门，走进去，脱掉鞋，将门重重地关上。
他打开灯，刺眼的光线使他的眼睛稍感不适，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从进到家门的那一刻起，笼罩在这间房子里的孤独感便向幽灵一样扑向了他。
他遇到了余然，这是他曾经一直都在期待的事情。
他以为在余然的心里还会存有那些许的爱意，可是现在看来，什么都变了，什么都没了，什么都不见了。
余然不再是以前的余然，而他或许也很难再成为以前的他了。
林修风瘫坐在电脑前的椅子上，打开电脑，双击点开QQ，看到暖暖的头像不停地跳动。他点开，看到了暖暖的留言。
“修风，在吗？”21：56：10
修风，我今天依然失眠，好想和你聊聊。”22：31：04
“我喝了许多红酒，感觉心情舒畅了许多。我感到迷茫，修风，我的人生、我的生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23：14：44
“我想我真的无药可救了，修风。就在刚刚，我幻想自己回到从前，试图让自己重新做出选择，但最终的结果……呵呵，还是和以前一样。”00：30：28
“我有了睡意，真好。或许是安眠药的作用，也或许是酒精的作用，谁知道呢。晚安，修风。没有你的夜晚我很孤独。”02：11：19
林修风呆呆地望着电脑屏幕，许久之后在键盘上敲下了几个字。
“对不起，暖暖。晚安。好梦。”04：39：46
……
余然六点半起床。她赤着脚走到客厅，看到贴在冰箱上的便条时，突然怔住了。她好像又回到了过去。
那时，余然和林修风刚刚领完结婚证的那段时间，他们家里到处都贴着便条。大部分都是林修风写给她的。
“今晚我有点事情，你先睡，不要等我，乖。”
“我买了小笼包和小米粥，如果凉了你就去热一下，抓紧时间，不要迟到。傻丫头。”
“临时要去一趟外地，商讨一下漫画改变的事情，来不及通知你。我去超市给你买了一些东西，都放在冰箱里，记得要吃。好好吃饭，不要去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乖，不要让我担心。”
“今天有雨，记得带伞。”
“对不起，老婆大人，昨天我说话语气重了些，晚上回家我跪搓衣板。/(ㄒoㄒ)/~~”
“余然，我想你，我爱你，我在乎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