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曦月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脸上的皮肉全垮了,仅凭着一口气提着,眼中藏满了难过。
情绪太重,双眼撑不住了,即使闭着眼,也重重地往下垂,眼角多了几条深深的鱼尾纹。
死死地咬着下唇,薄唇不自觉地颤抖。
“怎么可能?”
半晌,她提着一口气,憋出这样一句。
心头所有的难受痛苦,都凝成了“不可能”三个字。
“绝不可能啊。”
说完这句,后背陷入座椅靠背之中。
“曦月姐,您别太伤心了。”夏兮兮透过后视镜看她。
她今天穿了一身白衣,脸色却比身上的白衣还要苍白,双眸却红得能滴出血来。
提着的一股气终于泄了,她永远都是挺直了腰杆做人,无时无刻都是体态优美而挺拔,突然瘫在座椅上,薄得如一张白纸。
“怎么可能是刘叙之干的?”厉曦月问,“他为什么要杀爸爸?厉家对他还不好吗?我对他还不够好吗?他的七大姑八大姨,乡下的穷亲戚,只要是找上门来,能报上他刘叙之名号的,我都帮了,要钱给钱,要工作给工作,我有什么对不起他?”
厉君然没有答话。
沉默让人窒息。
汽车开进了云城最豪华的一个别墅庄园。
在别墅门前把车停下,夏兮兮回头看了厉曦月,说:“曦月姐,先别想那么多了,你一定累了吧,洗个澡,这里很安全的。”
厉曦月跟着她走进了别墅。
“把所有的一切都跟我说清楚吧。”洗了个脸,把所有的妆容都洗干净,厉曦月坐在沙发上,无神的双眸盯着厉君然,“我受得住。”
“爸爸死亡当晚,刘叙之确实去过疗养院,进过爸爸的病房,还给他的点滴瓶里注射了药物。”
厉君然尽量用平淡的语调叙述,仿佛在说别人家的故事。
“爸爸在病床上方,装了隐形摄像头,都拍下来了,他把这个摄像头的事,写进了遗嘱里,说,如果他是非正常死亡,可以查看这个摄像头,把这个录像交给警方。”
夏兮兮忽然想起来,厉曜宗给她戒指的时候,故意地抓住她的手,让她朝着某个方向,摊开了手心,不过速度很快,只有一两秒。
原来是为了让隐形摄像头拍下来,为了日后有争议的时候用作证据。
“曦月姐,你还是不要看了。”夏兮兮先把平板电脑夺过来,不让她看刘叙之下毒的过程。
“事情已经这样了,追究那些细节也没什么意义的。”夏兮兮接着安慰。
厉曦月眼皮耷拉下来,原本就下垂的眼眸,更是疲态尽显。
“给我。”她说,“我要看。亲眼看了才能相信。”
确实是刘叙之,画面里,他鬼鬼祟祟地摸进了病房,趁着厉曜宗熟睡,掏出装满了药物的注射器,推进了厉曜宗的点滴瓶里。
厉曦月捂着嘴,喉咙堵得慌,声音哑了:“晚上爸爸睡不着,血压也有些高,我就让医生给加了些安眠的药物,因为打着点滴,我不放心,要留下陪夜,刘叙之说来给我送燕窝,我就让他来了……”
说到底,是因为我。
是我给了他害爸爸的机会。
“小兮,如果不是点滴里的安眠药,爸爸就不会躺着不动,”厉曦月万分自责,揪着自己的衣服,“如果爸爸没有昏睡,刘叙之怎么可能得手?他一定会喊人,我一定会听到,刘叙之不会成功的。”
四十八小时过去了,夏兮兮才真正闻到了死亡和悲伤交杂的滋味。
这是惟一一个厉家的子女,为了爸爸的死亡,撕心裂肺。
可悲的是,她竟然只是个养女。
夏兮兮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厉曦月。
“刘叙之自杀了?”厉曦月哭了一会儿,擦干了眼泪,询问的眼神投向厉君然,“畏罪自杀么?”
“还在调查。”
厉君然嘴上虽是那么说,但他的眼睛,嘴巴,眉毛,甚至连头发丝都在否定自杀的说法。
“他为什么要杀爸爸?”厉曦月激动道。
“刘叙之留下遗书了,遗书里说,入赘厉家,是他的污点,是他人生里唯一一件失败的事。”
厉君然轻蔑地扯了扯嘴角,接着说:
“还说,你在情感上对他冷暴力,说我们家的家庭氛围压抑,导致了他的抑郁症,他恨厉家的一切,恨你不肯给他生孩子,让他在亲戚面前抬不起头,恨爸爸当年逼他入赘。”
刘叙之从小到大,全是第一名,以第一的成绩进的初中,以第一的成绩考入了省重点高中,以全省第一的成绩,考到了云城大学,至今他的高考成绩,在临省仍是第一,无人打破记录。
到了云城念大学,一路顺风顺水,从未遇到波折。
如此骄傲的人,成了倒插门女婿,心理扭曲,似乎也说得过去。
厉君然说:“你们家的保姆透露,你们俩最近感情确实有点问题,半年没有同房了。还有人看到你俩吵架。”
“还有,”他并不打算等厉曦月回复,也不想跟她讨论,只想赶紧把事实全告知她,“刘叙之确实有看心理医生的记录,诊断报告显示他有抑郁倾向。”
“这些我都能解释!”厉曦月说,“谁的生活里没有摩擦?不生孩子是我跟叙之商量好的!不对……”
厉曦月坚持说:“不对,这遗书在哪里?我要看,我不相信这是他写出来的!”
“保存在他的笔记本电脑里,写于自杀前两小时,”厉君然说,“警方查过了,电脑的键盘上,只有刘叙之的指纹。”
“姐,这是爸爸的遗嘱,”厉君然不想再纠结刘叙之的事了,直接把遗嘱文件递给厉曦月,“你现在所拥有的产业不动,爸爸还让你接管厉绍阳手下的一家传媒公司,如果遗嘱生效,以后厉绍阳就只剩下几个夜总会和洗脚城了。”
厉曦月看也不看那份遗嘱,她抓着夏兮兮的手:
“小兮,我跟你姐夫感情挺好的,我不相信他会这样做,遗嘱一定不是他写的,可能在外人看来,我不给他生孩子,是为了保持身材,为了拼事业,但其实不是这样!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把这个写进遗书里。”
“大姐,现在暂时别管那些。”厉君然说,“当务之急,是联络董事会成员,你不是跟几个董事关系很好吗?”
“爸爸刚死,我老公也死了,”厉曦月眉目上扬,音调上扬,一股怨气从眉心里冲了出来,“你现在告诉我,别管那些?先联络董事会成员么?爸爸尸骨未寒,你们急着内斗,你们还有良心么?”
厉君然:……
他站起来,把遗嘱收好,“你太累了,好好休息。”
说完,淡然转身。
“刘叙之是你的姐夫,”
厉曦月冲他的背影喊:
“你们都不把他的死当回事,你们从来没把他当成一家人,可他是我的爱人!他杀死了爸爸!这是绝对不能原谅的事,即使他自杀是真的,我也没办法原谅他。我一定要查清楚,在事情弄清楚之前,我什么也不会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