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还没反应过来,倒是拉昆先说:“在诊所,我带你去。”
他冲过来,拉着夏兮兮往外走。
奶奶追不上,在身后喊:“慢一些,拉昆,不要跑太快了。”
他们的话,夏兮兮一句也听不懂,只能靠直觉判断,这家人应该不是坏人。
拉昆皮肤黝黑,穿着宽松的白色短袖,深蓝色短裤,长及膝盖,看着像是小学生制服。
夏兮兮跟着他跑的时候,才真正开始打量他的脸。
浓眉大眼,一双眼睛贼亮,像是刚抛过光的黑曜石,透出天真无邪。
来到一个小诊所门前,拉昆停下。
夏兮兮之所以知道这是诊所,是因为刚刚靠近,就闻到了浓浓的酒精味。
诊所里传出了尖叫声。
拉昆有些犹豫,回头看了一眼夏兮兮,用手比划,示意她在这儿站着。
夏兮兮却站不住了。
她听到了厉君然的声音,疯了似的,推开门进去。
厉君然跟医生对峙着,用流利的英语问:“我女朋友在哪?”
这儿的人哪会说英语啊。
一个医生,两个护士,大眼瞪小眼,急得手足无措。
他们手脚并用地比划,示意厉君然回到病床上,不要激动。
厉君然看不到夏兮兮,怎么可能乖乖躺着。
以为夏兮兮出了事,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在这儿!”
夏兮兮轻轻一句,将他所有的火气集体扑灭。
厉君然刚刚转过眼,还没来得及看清,一个人影带着疾风,扑了过来。
厉君然闭着眼睛也知道是她来了,张开双手,将她稳稳地抱住。
“我以为你……”他揉着她的发,揉着她的背。
万物集体焕发生机,死去的心脏,再度复活。
感谢老天,她没事!
“我也是,我也以为你……”夏兮兮趴在他肩头,激动得眼眶泛红。
医生和护士松了一口气,开始整理刚刚被厉君然打碎的酒精瓶。
拉昆看满地狼藉,本能地要跑,却被医生揪住:
“你别跑啊,这些打碎的药,都算在医药费里,算是你们家的,让你奶奶来交钱!”
拉昆指着夏兮兮和厉君然,伸长了脖子吼:
“他们不是我们家的人,凭什么要我们出医药费,我跟爷爷是救人,是做好事,不救他们就死了。我家没钱!”
夏兮兮问:“怎么了?”
他们说的是当地的土话,对夏兮兮而言,就像是天书。
厉君然捂着侧腹的伤,走到医生面前,用流利的T语问:
“怎么回事?”
“你会讲T语?”医生眼睛放光,迅速切换频道,跟厉君然讲T语,“太好了,太好了……”
夏兮兮满脸的惊讶,跟这医生差不了多少。
厉君然会说T语。
这个男人,会开赛车,会开飞机,会空手道,还会赚大钱,现在还会说多种语言。
长得还那么逆天!
厉君然跟医生各种“破邦拜买买买”地说了一大堆。
好像是没谈拢,快要打起来了。
“怎么了?”夏兮兮问,“你们在说什么?”
拉昆也一脸茫然地站在一旁。
厉君然说:“这儿的人穷疯了,不讲道理,走。”
他拉着夏兮兮就要走。
医生不让他走,尽力拦住他。
医药费没缴清,想走?
此时,拉昆的奶奶赶到了,对医生双手合十,一个劲地道歉。
即使听不懂语言,也能看出她姿态很卑微。
随后她掏出了一叠零钱,皱巴巴的一叠钱,看上去很厚,其实也没多少。
夏兮兮能感觉到,这些钱是积攒了很长时间的。
厉君然按住拉昆奶奶的手,字正腔圆地说:“我的医药费,不该由你来负担。”
医生推开他,夺过拉昆奶奶手里的钱,愤怒地说:“你又没有钱,没有钱就滚开,还想欠账,真是乱来。”
厉君然这辈子,吃过许多亏,也听过大量侮辱人格的话,野种什么的……
但他唯独没吃过穷的苦,也从来没有因为穷被谁嘲笑过。
这是第一次。
他捏紧了拳头,预备要把势利眼医生的鼻子打扁。
拉昆奶奶握住他的手臂,“孩子,走吧,我们回家了。”
拉昆和夏兮兮一左一右扶着厉君然,走出了诊所。
医生数完了钱,用当地的语言,冷冰冰地提醒拉昆奶奶:
“老太婆,这钱不够啊,还差一半!赶紧交齐,不然我就叫警察了。”
他还用标准的T语对厉君然说:
“喂,我只能控制你伤口的感染,帮你缝针,你还要尽快去大医院检查。”
厉君然只当没听到,咬牙往前走。
这是一个远离城市的小村庄,位于T国南部,三面临海。
村子里多数都是渔民,祖祖辈辈都靠大海为生。
近年来,许多年轻人嫌出海打渔太辛苦,都去城市务工,村里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
村里的医疗水平差,这个医生能做的,也只有给厉君然清理伤口,输抗生素,其他的,他也管不了,不懂治,更不敢乱治。
“他说什么?”夏兮兮问。
厉君然摇摇头:“全是废话。”
此地气候异常闷热,走在路上,身上很快就被汗水打湿了。
夏兮兮跑出来的时候,是光着脚的,地面温度极高,烫得她脚底板生疼。
拉昆也是光着脚走路,可他习惯了,蹦蹦跳跳,一点也不觉得难受。
刚刚跑出来时,没有注意到,现在回到家,夏兮兮抬眼打量,才恍然发觉,这也能叫家啊。
拉昆家,位于海边,只是木板和茅草堆起来的一个小木屋。
海滩上停着一艘小渔船,就是他们的全部家当了。
屋里没什么家具,两个小房间,一个起居室。
夏兮兮和厉君然坐在地上,终于得以喘息,还不习惯这样的闷热,汗水一直往下淌。
拉昆端了凉水过来,奶奶笑着说:
“喝水吧,我加了糖,甜的。”
普通话说得依然不好,半生不熟,带着浓厚的口音。
在夏兮兮听来,却很亲切。
“老奶奶,多谢你,你们是好心人。不过我还不知道你名字,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要铭记在心的。”
夏兮兮学着当地人,双手合十,对拉昆的奶奶道谢。
“我的名字叫娇。”
当地的语言,果然难懂,夏兮兮只能凭借音译,皱眉问:
“那我以后叫你阿娇奶奶,可以吗?”
阿娇笑眯眯点点头,示意她快喝水解暑。
夏兮兮端起碗,喝了一口,凉凉的冰水下肚,人都重新活过来了。
“果然很甜。”她眯着眼睛笑。
看拉昆还在,她轻声说:“刚刚不是说要去上学吗?”
阿娇摇摇头:“不去了,没有钱了。”
夏兮兮这才知道,刚刚阿娇拿去诊所的钱,其实是拉昆的学费。
“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夏兮兮低着头,十分懊恼。
厉君然保证道:“钱我一定会还。”
“不用的,钱不重要,救人重要。”阿娇脸上始终都带着慈祥的笑。
她给夏兮兮碗里添满水,问:“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螃蟹岛上?”
夏兮兮不知道该不该说,偷偷看向厉君然。
厉君然刚要开口,就听到外面一声巨响,酒瓶子被砸碎,伴随着噪杂的争吵声。
阿娇脸色突变,拉起夏兮兮,把她往小房间推:“你快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