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且看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
确定要下山后,子虞这两天反而清闲了下来,也不怎么和大师兄上山采药练功了。
傍晚,日落西山,余晖满地,即使入夏,山上早晚也是寒意弥漫。此时,子虞一个人独自坐在后山的缘石上,望着远方发着呆。
“怎么了,小师弟,我说这几天都不怎么见你,原来躲在这呢。”身后传来大师兄打趣的声音。
子虞没有回头,依然是望着那光芒就要消散的夕阳,还有几簇被染红的云朵,悠悠地说道:“大师兄,你说,我的父母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啊?”言语里听不出是思念还是忧伤。
子墨闻言收起懒散的模样,上前走到小师弟身旁,找了块石头也坐了下来:“我相信,你的父母一定不是普通的人,他们有着一些平常人没有的经历与使命,才会选择将你送到这里。”
“那你说,他们还在世么,如果在世的话,是不是偶尔也会想起我呢?”子虞摩挲着胸口的玉石,喃喃说道。
子墨没有立刻接话,也是望向了远方。说来,他也在寺里独自度过了十八个春秋。不像子虞,还尚不知双亲生死,他的父母的的确确是不在人世了。当他被方丈从硝烟弥漫的村子带回寺里的时候,就注定他最亲近的人就只有师父、几位师父和众师兄弟了。
“会的!”子墨认真地望着小师弟,“一定会的!你的父母当初一定是被逼无奈才将你留在寺里,现在他们一定在也这世上的某个角落思念着你,忍着来找你的冲动,饱含痛苦地度过那漫长的年月。”
子虞望着大师兄,从后者眼里,他看到了希望,也看到了隐隐的悲伤。随后,他一扫之前的颓色,笑容又重新爬上脸庞:“谢谢你,子墨师兄。”这次,他没有再唤他大师兄。
师兄弟俩人就这样坐在后山,望着落日,任凭晚风吹在身上,仿佛并不觉寒凉,只有竹林沙沙作响,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
三天后,伏天寺,天王殿。
今天就是下山的日子。一大早,子墨和子虞就背着包袱,匆匆来到了殿里。
巨大的天王佛像下,师父和几位师伯、师叔坐在各自的蒲团上闭目等候。他俩惊讶地发现,一直行踪不定的子非竟然也在这里,子墨好像预感到了什么。
等到他俩进了大殿,师父他们也睁开了眼睛。“阿弥陀佛,说好的日子已经到了。子墨,今天你便带上子虞、子非下山去吧。”老方丈缓缓开口。子墨、子虞闻言都不由地看向了一旁的子非,然后又疑惑地看向方丈。
老方丈笑了笑:“阿弥陀佛,两个人也是去,三个人也是去,不必奇怪。”
“是,师父。”俩人收敛了心思。
“除了你们的普能师叔没来,其余各位师叔伯都在场,你们走之前还有什么话要讲吗?”晓灯大师缓缓说道。
子墨双手合十,上前躬身行礼:“阿弥陀佛,如来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弟子此去长路漫漫,归期遥遥,还望师父和各位师叔伯多多珍重。”
一旁的子虞、子非也是上前跟着大师兄一起行了一礼,座上众人皆是笑着点了点头。晓闻师伯望着子墨手中握着的佛珠,看了一眼身旁的师弟,若有所思。
此次下山游历的毕竟是寺里的“子”字辈弟子,况且平日里众人也都非常喜爱子墨和子虞,因此几位师叔伯也不怠慢,交代了一些事情后,便将三人唤到跟前赠与珍宝法器。普智、普慧两位师叔更是赠予了他们自己的随身法器“乾坤钵”、“唤魂铃”。
乾坤钵,乃是普智师叔早年游历江湖的随身之物,既是他平日化缘求斋的家伙事,辅以佛门阵法更是困天地、现妖形的存在,在江湖上是排的上号的珍宝。唤魂铃,则是普慧大师当年救济世间苦难所用之法器,超亡魂,度往生,灵至神通皆系于一铃之间,不可谓不珍贵。两件都是师叔们的心爱之物,由于子虞一再推脱,两件法器只好由子墨和子非收下了。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这场送别算是结束了,众人起身将子墨三人送到了山门。
望着三人拾阶而去的背影,几位老人家心里各有滋味。
“这一去,前途难料啊~”出声的是普慧大师,“再相见,不知子虞可还……”
“普慧。”方丈打断了他的话。
“阿弥陀佛。”普慧大师知道自己失言,连忙双手合十念道。
“晓灯师弟,最近可是有事要发生?”一旁的晓闻大师突然一转话锋地问道。其余几位老人闻言皆是疑惑地看向了前者,不知道其何出此言。
“阿弥陀佛,师兄灼见。”晓灯方丈笑着说道,“我最近的确有闭关的打算,而且时间可能不短,快则半年,慢则三五年都有可能。寺里的事还要麻烦师兄与各位师弟们多操劳。”
“阿弥陀佛,方丈放心。”几位大师闻言恍然,原来是方丈决定要闭关了。
只有晓闻大师眉头依然紧皱地看向师弟,似乎在询问着什么,后者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不用多虑。
……
子墨三人下了台阶后,沿着山路入了丛林深处。上山的路子虞很熟悉,这下山的路他倒是没有走过几回。
“六师兄,你有没有下过山啊?”子虞率先打开了话匣子。
六师兄面无表情的向前走着,并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
“六师兄你山下有亲友么?”子虞继续问道。
原本在寺里接触的少,往后要一起朝夕相处,子虞还是忍住不地想要套套近乎:“六师兄,为什么你可以留头发啊?”子虞终于问出了这么多年他一直想问的问题。
子非闻言,面色终于是有了变化,眉头微蹙。
子墨见状上前抬手敲了一下小师弟的脑袋:“问那么多干嘛?”
“啊!”子虞揉了揉脑袋,“好奇嘛~”
一阵无言,山路重归寂静,几人思绪又回到了离别的忧愁。待了十几年的地方,说离开就离开了,饶是子非心里也无法平静。
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升烟。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来下。
三人知道,往后什么都要靠自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