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说话，只是抱着我，不停地深呼吸，从会客厅到房间里，一路上，我都能够感觉到他此时此刻的那种害怕，似乎是担心自己的稀世珍宝即将从自己的面前消失了一样。
我抬起疲惫的眼睛看着他。
没有由来地想要碰一碰他的脸。
“霍厉啊，你把头低下来一点好不好？”我哑着嗓子对他笑。
他愣了愣，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巧巧地将头低了下来，我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
岁月在我的身上已经留下了难以磨损的痕迹，我早已经不是那个十九岁的时候，言笑晏晏嚷着要他带我去拜佛的少女。
可是他，却依旧还是当年的那个他。
周身都是逼仄的英朗气，那样一张如同刀削一样的刚毅脸庞是我年少时日日夜夜的梦，在后来的后来，我终于实现了这个梦，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我并不快乐。
“霍厉，这些年，我时常会在梦里梦到十九岁的自己和那时候的你，在梦里，你对我是真的好，可是，为什么在现实里，你都是虚情假意呢？”
我看着他，也不知道是因为周身太痛了，还是因为今天的夜色太过深重，让我变得感性。
我摸着他的脸，声音里面竟是情不自禁地带了些哭腔。
“十三岁的时候，我遇见你，我就知道你是天上的星星，只能够仰望，不能够摘的，所以我默默地看了你三年。”
“十六岁，你让我出国，我想着变得更好就能追上你，所以我去了。”
“十九岁，我在人群中寻你，你是最扎眼的那一个，所以我不顾一切地去爱你，仅管那时候所有人都告诉我，你是我爱不起的人，可我还是飞蛾扑火的扑过来了。”
“在你还是纪平安的时候，你告诉我，小纪，我要跟你在一起一辈子，那是你在菩萨面前说的话啊，我天真的信了你，可是你却欺骗了我，你给了我两刀，把我扔进了江水里面不管不顾，霍厉，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们之间的爱情全都是靠我一个人在维系的，一但我放弃了，我们之间就真的没有明天了。”
我哭着对他碎碎念了很多。
像是喝醉了酒的老头子一样啰嗦，但事实上，我们都清楚，我没有醉，这一晚的我，比从前的更多时候都更加清醒。
他看着我。
原本想要想要触碰我脸的手缩了回去，而是把我的手放在了他的掌心里。
他掌心的温度很暖。
是我这些年触碰过的最深的温暖。
“所以，小纪，永远不要放弃。”他的声音有了一瞬间的沙哑，眼底也是一片迷蒙。而语气则是近乎哀求。
“你再低点，我想摸摸你的头。”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轻轻地央他把头放得再低点。
他应声做了。
而我，也真的如愿以偿地摸到了他的头发，没有想象中的扎人，反而有些柔软。
“我是不是你这一生第一个愿意低头的人啊？”
在温柔乡里沉醉的久了，人就容易变得矫情，他点了点头，没有出声，只是在我的手背上吻了一下。
我看着他，先是笑，笑着笑着，眼泪就像是山洪一样涌来。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可是曾经一起经历了世事的大起大悲的人到底是能够把对方的情绪给摸透的，霍厉似乎是明白我的眼泪是为了什么，他没有说话，只是走过来拿着一块毛巾给我擦了擦脸，然后关上了门，拿起了药箱，就开始给我治疗肩膀上面的伤。
我们虽是夫妻。
可这么久以来，像是如此温情的场面倒是第一次。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到了一个很可怕的词，同床异梦。
“以后，不要跟大娘顶着干，她那样的女人，什么疯狂的事情都做的出来，今天如果不是你用头嗑那个桌子，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话，那你该怎么办？”
“还有，你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小姑娘了，什么样的人该忍让，你要知道。当年，我收养你，也是希望即使没有我，你也能够活得畅快恣意。”
他的话里面带了些长辈的训诫意味。
我耐心而又状似乖巧地缩在了他的怀里面，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他旁边的手机一直都在响，他并没有关机，就说明了此时此刻，他还在想到底要不要接。因此，在手机响第三遍的时候，我忍不住抬眼看他。
用一副虚弱到死的语气问他。
“你不要接一下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