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的生活平静之中总是带着几分轰轰烈烈的,章昭管这叫烟火气,她喜欢有烟火气的少年,喜欢任何带着烟火气的事物。
起初,我以为烟火气这三个字太过于抽象,可是当某一天,她指着陈让的背影跟我说,小舒,你有没有觉得前面那个学长有一种痞痞的帅的时候,我才终于知道她说的烟火气是指的什么。
约莫就是玩世不恭的微笑加之冷淡的眉眼,最后时而再飙几句脏话。
对,就是这样,漫画里面主人公的脸,现实里浪子的行为。这就是陈让了,这也就是章昭的烟火气了。
当然,我对此是不表态的。毕竟,同陈让在一个屋檐下住了那么多年,烟火气不烟火气的我没看出来,我那时觉得他有几分孩子气在,总之是个精贵别扭的家伙。
直到有一天,在学校的篮球场上,章昭突然找我去看校运动会上的那场篮球赛。我被她强行拖拉到看台旁,在一群女生的尖叫与喝彩之中,我望着台上扣着篮球,唇峰紧抿似刀剑,眉眼深刻而又俊朗的陈让,心里莫名的就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那种异样的感觉是源自于什么,只是觉得很罪恶,深深的罪恶。罪恶到到后来我只能全程盯着球场上的纪锦年看,才能将这种烦乱的感觉消除掉。
球赛结束之后,我的神思一直处于飘荡的状态,一直到纪锦年看见了在台上的我,走过来给我递了一瓶水,揉了揉我的脑袋。
他笑着问我,怎么突然有兴致来看球赛了?
我愣住,回过神“啊”了一声,还没等话说出口,便听见章昭在一旁飞速的回答道,为了看你啊。
我当时一时间红了脸,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得傻傻的笑着,目光游离之间则是看到了陈让拍着篮球向我们这里投来的冷冷的一瞥。
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却仍旧是赶紧扭过头继续笑着跟纪锦年对话。而章昭则是拿着早已经准备好的糕点甜品朝着陈让扑了过去。
至于那天章昭跟陈让发生了什么,我并不知道。只知道那天晚上算是我人生中最狗血也最晴天霹雳的一天。
纪锦年在跟我笑着聊了很久之后,突然跟我说,小舒,我觉得我还挺喜欢你的,要不我们试试?
是的,他说,要不,我们试试。
或许是幸福来的太快,我像是傻了一样愣在了原地,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许久,他见我没有什么反应,便也就释然的笑了笑,眼里似乎有了几分懊恼在。他说,你瞧瞧我,光顾着跟你告白了,也没给你时间想想。你考虑一下吧。
我看着他灿若星辰的眸子点了点头,随后就红着脸准备转身离开了。
转身的那一刹那,我听见他在我身后用那清朗的嗓音喊道,“你拒绝我也没关系,反正我就是喜欢你。”
他的那句话在空荡荡的体育馆里回荡了好久好久,只是喜欢,并未说爱,却已经让我整个人雀跃了起来。
时隔多年,当我再度想起那一幕的时候,感叹物是人非的那一刻,倒还是想问问他,那些年说的话,有几句是真的。
那天晚上,在那条我和陈让走了无数次的林荫小径上,我和陈让各怀着心事,都一言不发。
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很尴尬,前所未有的尴尬。一直到走到家门口的时候,陈让突然回过头看着我,一双深邃的眼底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他皱着眉头,他说,我早就告诉过你离纪锦年远一点,你为什么不听?
他说,姓纪的,这几年你在陈家,我虽算不上对你掏心掏肺,自认为也不会害你,纪锦年给你吃了什么迷药,你这么信他?
我当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话弄得一头雾水,并不是那么的明白其中含义,待到想问的时候,他已经转身离开。
那件事情过后,一连三个月,陈让没有跟我讲过一句话。
我深觉自己可能在某些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地方惹他生气了,于是乎,那三个月里。我几乎每天都会偷偷的往他的房间下面塞一张小纸条。
每张纸条的内容大意都是如此:
尊敬的陈大公子,你不理我的第XX天,奴婢知罪了,真的知罪了。
然而,纸条写了三个月却是没有任何的回音,甚至到了第三个月,他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消失在了陈家,也消失在了学校。而我也莫名的心里有些慌了,一直到第三个月快要结束的那天,我照例往他房间门口塞一张纸条,准备走下楼时却撞上了迎面走来的孟羿。
她的手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小小的纸盒子,一年的音乐学院的缔造使得她出落的越加水灵,高挑的身材,绝美的容貌,只是那唇角倒是还如从前一般,一见着我就露出一种轻蔑的笑意来。
“陈哥出国了,怎么,他没告诉你么?”她对我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眉眼里却是胜利者的味道。
论理,我那几年同她素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她那胜利的姿态也着实让我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
“他出国了?”我先是装作微微惊诧了一下,随即便回了她一个万分冷淡的“哦~”
孟羿冷笑了一声,“怎的,你竟不伤心?他给爸妈的出国理由是不想见到你。”
她一面笑着一面将那小盒子塞在我的怀里,两颗小虎牙露了出来,她说,“这是你这九十天的纸条,陈哥说了让你别做这些心思,他再也不想见到你……”
我的心“咯噔”一下,蹙了蹙眉,也不知道当时心里头是个什么滋味,只是淡淡的接过了那小盒子,一步一步的往楼下走去。
年少的骄傲让我在那一刻什么也不想同孟羿去讲,虽然我不明白,孟羿讲的那番话又有哪点挫伤我自尊的?
是啊,我不喜欢陈让……那个人那么的精贵别扭又毒舌……我又不喜欢他……孟羿的那番话 为什么会刺伤到我……
我一步一步的往下楼梯下面走着,走至尽头的时候,我听见了孟羿那冰冷的声音,她说,“看在你跟我一样爱过一个人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灰姑娘一辈子都是灰姑娘,莫要走了你妈的路,到时候害人害己……”
我微微闭了闭眼,本是想凉凉开口说些什么,最终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一步步的走出了陈家大门。
也是那一天,我打了个电话给纪锦年,我说,我想好了,我也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电话那头,他又依旧无比温和的声音点了点头,好,他说。
我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挂断电话之后,坐在路边的台阶前,将头埋进膝盖里面,想起从前的一些事情,莫名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十六七岁的孩子,总是把假装成熟的坚强挂在表面,以至于一旦某个人真正的走进了那道心墙,接下来便会是土崩瓦解。
只是,那时候,我还不懂,也并不想懂那个让我节节败退的理由是什么。
后来的日子在没有了陈让之后便过得平平淡淡了起来,纪锦年对我很好,我也像从前一样将他视作我的天,我的地,我的王子,我的神。可是这份平淡的幸福中总觉得少了什么。
以至于那很长一段时间,我跟章昭走在那条我们走了无数次的校园小路上的时候,我看着纪锦年迎着阳光向我走来,心竟然起不了一点波澜。
或许,这正是应了霍中天时常跟我说的那句话,他说,小舒,你跟锦年的感觉不对。你们之间没有激情,没有心跳,没有这个年纪的感情应有的感觉。
我回望他,说,那这些我和他都没有,那我们还有什么呢?
霍中天当时愣了愣,沉默了半响,他说,嗯……相敬如宾……对,是这样。
我笑了笑,我说,那不是很好么,不然要怎样?相爱相杀么?
霍中天有些惊诧的看了我一眼,似乎是没有想过我会说出如此惊世骇俗之语。却是在那番惊诧过后,拍了拍我的肩膀,眸子写满了“你懂的”这三个字。
我当时笑了笑,没有再说话。我知道在我说出相爱相杀这四个字的时候,他心里一定想到了陈让。其实,我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
我和陈让之间的纠葛,除了霍中天以外,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就连章昭也没有。这些年,要是真说起来,把我看得最通透的就是霍中天了,他总是能够一语中的的戳穿我的心事。仅仅一句话便将我的那颗心狠狠撕碎。
陈让走的第三个月,我开始学着一个人在我们时常夜跑的那条路口等他,我不知道我在等什么,只是等他……等他……
也是同年的六月份,在我还处于无尽的踌躇与困惑之中的时候,章昭作出了一个我永远也无法凭借着自己的一己之力做出的决定。
那天晚上,她把我约到了学校旁一家叫做“金迷”的酒吧里,脱去稚嫩的校服,她穿着黑色的蕾丝裙,画上浓艳的妆,美艳的简直与我从前认识的那个清纯淡雅的章昭判若两人。
举起泛着光的香槟酒杯,她看着被酒呛得咳嗽到满脸通红的我笑了笑,她说,小舒,我一直没有告诉你,这里就是我工作的地方……从十岁到十七岁,我的青春都埋葬在这个酒吧。
她还说,我从前不说是怕你看不起我,可是如今我觉得以我们俩的关系,我没有什么可以隐瞒你的。
最后,她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眼里也泛了点点泪光,她说,小舒,你知道的,我自来是个要强的人,我要的就必须要得到。我也想过了,哪怕这两年我就是把这学上完了,也未必会有个好的结果,倒不如拿了这些年在酒吧里挣得钱去苏黎世找陈让。她顿了顿,满是希冀的看着我,她说,我不信一个男人面对着一个敢为他放弃一切的女人还能不心动。
我当时整个人就像是蒙了一样看着章昭,论身世,我比她好不到哪里去。可是论这份心,我输了,从一开始就彻彻底底的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