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刘妈连忙放下菜篮子过来，从夏侯晟手里拿过衣服，动作熟练，笑盈盈地道：“还是我来吧，你们小两口这么久没见面，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吧，快去吧。”
“刘妈，还是我来吧。”陆昭念歉意说道，伸手想去拿过木盆，却被夏侯晟一把拉了回去。
“那就辛苦你了刘妈。”夏侯晟拉着陆昭念就往屋里走去。
一直都兴奋得手舞足蹈的陆闲也跟了上去。
到了屋里，陆昭念与夏侯晟相对而坐，夏侯晟就这么紧紧盯着陆昭念，气氛有些奇怪，陆昭念的脸又烧了起来。
他们相识多年，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安静地待在一起了，没有了世间的枷锁，像一对普通的夫妻。
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陆昭念起身道：“我去给你倒杯茶。”
刚起身却被拽住了胳膊，夏侯晟看着她道：“不用了，我就像看看你。”
陆昭念愣住了，不禁眨了眨眼睛，眼眶微热发酸。
她缓缓坐了回去，看着眼前这个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还以为不会再见面了。”夏侯晟的声音轻缓，总是冷冷的他，声音也不觉沾上了霜雪的味道，却又温柔悲伤。
陆昭念垂眸低笑：“我也不知道怎么就鬼使神差地来了，真庆幸我来了。”
回想起之前她将匕首对准自己的胸膛，她就有些后怕。
“这白玉簪，果然很适合你。”
闻言陆昭念青葱手指搭上鬓角的青丝，羞怯地笑了。
笑完她又红着眼圈皱眉道：“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我去了漠北，亲眼见到了……见到了你的……”
她说着说着，便觉说不下去，声音哽咽。
夏侯晟伸手将她的一只手握入掌心。
他微微蹙眉，陷入了回忆之中，将其了被关押在漠北时发生的事。
那时他被关押在漠北的将军府中，为将军府被团团包围，就是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去。
他已经插翅难飞，等同一个死囚犯，等着第二日被处斩。
那一天，一个清瘦的少年走了进来，他一眼就认出了他，在即将到达大金的路上被擒之时，他就认出了他，因为他很像袁鸿飞。
虽然不曾见过，但他也听说袁鸿飞有一个儿子。
袁鸿飞才刚刚斩首不久，他一定很痛恨自己，想着为自己的父亲报仇。
夏侯晟完全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心中平静无波。
而这个少年，看起来也比同龄人更加冷静坚韧，与众不同。
夏侯晟不知道他是怎么就进了夏侯晟的队伍，并且看起来，比其他的老兵，还更有权力，但同时他也不觉得奇怪。
毕竟他如今是将死之人，他一死，大梁必定求贤若渴，对这个有些才干的少年另眼相待，也是自然。
而这个少年，大抵是来叫嚣的，是来耀武扬威的。
果不其然，少年进来便说要亲手杀了他，他不屑理会。
可下一刻那少年却态度陡转，他的声音蓦然压低，轻声道：“我叫袁悔。”
他的声音，守在门外的士兵，若非功力深厚，是绝对听不见的。
夏侯晟觉得有些莫名，抬头不咸不淡地看向他。
“‘悔’这个字，是我父亲取的，夏侯老将军的死，让他下半生都处在后悔之中，他说夏侯老将军对他恩重如山，他就算一死，也偿还不了恩情。”袁悔低声道。
他的眼中有着不同于他这个年龄的沉静，明明是个少年，说起这些话，却如老生常谈。
夏侯晟对袁鸿飞说不上恨，不过心中没有什么好感，那个男人对他总是恭恭敬敬，一副心中有愧的样子。
在夏侯晟的心里，他只是一个没脑子的棋子罢了。
听袁悔说这些，他眼中的疑惑更深：“你不恨我？说这些话，是想让你的父亲，得到我的原谅吗？”
袁悔脸上闪过一丝不屑的笑意：“父亲说，自己不配得到原谅，看见你之后，我想你也不会原谅他。”
夏侯晟无意与他多说，不知道他说这些所谓何意，问道：“你不恨我？”
“上一辈的恩怨，与我无关，我只希望，父亲在九泉之下，能够安息。”袁悔青涩的脸上一派老成的表情。
夏侯晟不禁多看了他两眼，由衷地道：“你很特别。”
“我会救你出去。”袁悔对上夏侯晟的双眼，目光沉着坚定。
夏侯晟平淡无波的双眸目光诧异。
“是他救你出来的……真想不到……”陆昭念惊诧之余，不禁感叹。
夏侯晟也没有想到，最后是被他所救，对于这个少年，他自叹不如，如此稚嫩的年纪，便能将世事想得如此通透。
陆昭念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发白，她想起漠北城门上的尸体，皱眉问道：“那……那具尸体……”
夏侯晟握住她的手紧了紧，从来都冰冷的声音变得温柔：“那不是我。”
陆昭念现在当然知道那不是他，但是回忆起来，还是觉得很不适。
“那是袁悔找来的替身，在拉去刑场的当日，将我换了。”夏侯晟解释道。
陆昭念反手抓住夏侯晟的手，三年前她也是这样，热切主动地同他亲密，夏侯晟也微微笑了，唇角温柔。
他是个不大爱笑的人，很少笑，还如此温柔，看起来便如春水映梨花。
一旁的陆闲很乖巧，听他们说这些话，似懂非懂，见陆昭念伸手去抓夏侯晟的手，也不甘寂寞地伸手去抓陆昭念的手。
夏侯晟看出了他的意图，半路就将他的小手截了下来，捏入自己手里。
陆昭念本是温柔地也要去握陆闲的手，见状无奈地道：“你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当真要和自己的儿子较真？”
陆闲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却没能得逞，想将另一手伸出去的时候，却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看了看夏侯晟微冷的脸，识趣地把手缩了回来。
陆昭念哭笑不得，嗔怪道：“夏侯晟，你适可而止！”
夏侯晟握紧了她的手，满意地看了看陆闲，脸色稍缓，抬头看向她，竟有深情之色，陆昭念的心跳不禁漏了一拍。
“叫我陆止，从此以后世上再无夏侯晟，只有陆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