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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六月初四(5)

未时,是一天中暑气最重的时刻,加上今日城内大火,故此时的骆驼城闷热无比。

互市署衙在骆驼城的西南角,与丁九货栈遥遥相对,从不远处冒出的烟雾判断,丁九货栈引发的大火现已基本扑灭,而从行色匆匆的路人身上又可以看出,丁九货栈带来的恐慌才刚刚开始。

一辆马车缓缓驶出了互市署衙的大门,马车身后则跟着六名战骑狼卫,不论从马车的装饰,还是从狼卫的装备上判断,这都是骆驼城里富商大贾的出行排场,但车里坐着的,却不是什么富商大贾,而是曹琼。

曹琼穿着一身雍容华贵的胡服,短髯梳理的整齐而又光亮,除了那条吓人的刀伤,满身都透着一股富商大贾的气质。而在曹琼的脚边,正躺着一个被包扎到面目全非的人,这个人就是被简单处理过伤情的咖都蓝。

咖都蓝右侧,沈福正满身戎装的半跪着,一把短刀矗立在胸前,承担了自己的大部分重心,而整个身体正随着马车的前行,不停左右摇晃着,但他的眼神却一动不动的盯着咖都蓝,生怕他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逃跑了。而沈福的对面,则是一名中年郎中,他正在不停的帮咖都蓝擦拭着脸上的汗珠,眼神中满是关切。当然,车外的马夫和狼卫都由守捉郎化妆而成,且各个都是守捉营内的精锐胡兵,故外人很难看出这个车队的破绽。

丁九货栈事发后,初步伤亡数据才刚刚出来,互市署衙便将此消息急报到了甘州署衙,当然包括咖都蓝幸存的消息。而甘州署衙一接到急报,又将该事件发派给了镇夷司主理。

面对一百二十三人的伤亡数据,镇夷司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但好在还有一名鬼兵幸存,这成了大家唯一的救命稻草。刘蹇之当即快马急报,让曹琼和韩天虎尽快将咖都蓝押回镇夷司受审,且务必要保证咖都蓝的生命安全,同时让互市署衙尽快处理善后事宜,务必将该事件产生的影响降到最低,并特别强调,绝不能影响南城官市的进驻计划,哪怕调整宵禁时间。

镇夷司发给互市署衙的急报都是常规操作,故各项工作早已在有序推进,而对于镇夷司调整宵禁时间的建议,互市署衙觉得很有必要,因为今日车马堵城的乱象,大家早有怨言,故立即调拨守捉郎加强城内安防,并向全城通报,即日起至六月初七辰时止,所有进驻南城官市的车队,在得到监市司认可后可取消宵禁,而其他无干人等,则必须无条件遵守宵禁制度,违者重罚。

而曹琼这边,自发现咖都蓝幸存后,便立即派人对其进行了救治,咖都蓝虽保住了性命,但一直处于昏迷状态。而咖都蓝的伤情才刚刚稳定,曹琼便开始四处寻找韩天虎的踪迹,后从一名武侯处了解到,韩天虎因家有急事,已于昨日下午返回家中,曹琼这才安心。待镇夷司急报赶到时,曹琼一行早已乔装成富商出行的车队,正欲出发,当他看到镇夷司的指令与自己的设想不谋而合时,便就踏踏实实的离开了骆驼城,上了通往张掖郡城的官道。

今日的官道上车马如龙,往来的驼马货车早已将官道堵的严严实实,如果按现在的行进速度,曹琼到达张掖郡城少说也得三个时辰,但好在曹琼对张掖郡的地形了如指掌,直接指挥马夫转入了一条不起眼的小道,约莫一个时辰后,曹琼一行又从黑水互市附近的一处小道上窜了出来。

马车行不多时,便又停滞不前,曹琼赶紧掀开饰帘,向外看去,原本空旷的南城官市前早已遍地驼马,而驼马车队则一直从南城官市延伸到了黑水互市前,将通往张掖郡城的所有道路都堵得水泄不通。

在南城官市与驼马车队之间,有一队黑甲军士将他们遥遥隔开,而这列黑甲军士所竖起的旌旗,并不是张掖折冲府的编制,这说明裴矩调集的外埠援军已经到位,但曹琼和他们没有任何交集,且运送咖都蓝之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故曹琼不愿请他们出面协助。

就在曹琼苦苦思索,该如何才能快速通过这段拥堵路段时,前面领队的两名守捉郎,突然与几名胡人发生了口角,曹琼怕二人将事情闹大,引起更多人围观,故不敢有丝毫怠慢,转身给沈福交代几句,便迅速跳下了马车。

“这么宽的路,你们非要从这里过,是故意找事吗?”几名胡人气势汹汹的拽住了领头守捉郎的马缰绳,很显然,他们不希望曹琼一行从他们的车马之间穿过。

两名守捉郎也毫不示弱,立即翻身下马,与那几名胡人理论了起来:“这里可是官道,你们的车马不应该停在这儿,是你们堵死官道在先,咋还怪的了我们?”

“我要你管,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从爷爷的车队中穿行!”几人见守捉郎身后的马车排场不凡,便知对方是来自西域的巨商大贾,而隋朝向来重农抑商,故胡商之间不分尊卑,几名胡人越发变得嚣张起来。

“要不是今日有事,老子砍了你们!”一名守捉郎见对方如此的嚣张无礼,竟愤然拔出了佩刀。

“不得无礼!”眼看着冲突即将升级,曹琼厉声呵斥着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两名守捉郎立时后退,曹琼则笑眯眯的冲几名胡人说道:“远在他乡都是故人,何须戈矛相向。”

几名胡人并没搭理曹琼,依旧横在那里不愿让步,而曹琼则看着对方的装束,一阵头皮发麻,几名胡人各个膀大腰粗,从汗衫内露出的肌肉青筋暴突,而他们不经意摸向腰间的右手上,布满了握有兵刃的老茧,就连他们随意横在自己身前的站位,都极其考究。眼前的一切说明,这几人绝对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他们的武艺做几名雇佣狼卫都绰绰有余,而此时,他们却是一个个不起眼的马夫,他们到底想要意欲何为?曹琼越想越怕,不经意的回头瞅了一眼自己马车的方向,好在那里还没有任何可疑之人。

就在曹琼极力思考着下一步该如何行动时,一名白衣青年突然笑眯眯的从曹琼的左后方迎了上来:“伙计们鲁莽,多有得罪,还望贵人见谅!”

这名白衣青年便是马古白,而曹琼对面那几名胡人伙计的领头者,便是赛尔敦,只是曹琼与他们都是第一次谋面,故双方均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

“马主事,这……”

赛尔敦正欲说点什么,但被马古白拦下了:“我这马车里装的货物实在太过沉重,伙计们唯恐挪车麻烦,才与贵人发生冲突,还请见谅!”

“公子言重了,小老正要赶去张掖郡城处理急务,行到此处冾遇车马拥堵,故属下们情绪急躁,才会言语唐突,不知公子,此时可否行个方便。”曹琼边说边仔细观察着马古白,见马古白身上并无一点行伍气质,曹琼这才稍稍安心,因为雇佣狼卫的胡商不在少数,自己对面的这几个干练老兵,也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还望贵人见谅,我这几车货物实在太过沉重,挪动起来确有不便,还是请贵人屈尊绕行吧。”马古白说的虽然客气,但拒绝的也很坚决。

曹琼刚刚放下的心又被提了起来,即便货物过于沉重,稍微挪动一下也费不了太多精力,而如果自己绕行,则会惊动更多车马,且曹琼也不能保证,别人就会为他让行。而曹琼从他们身后马车留下的轮迹判断,这些货物并不沉重,那么这支商队到底是做什么的?他们为何会百般阻扰自己通行?他们到底是自己心虚?还是另有目的?曹琼虽觉得疑点颇多,但现在他最主要的任务,是如何安全的运回咖都蓝,故曹琼对此事不愿细究,遂决定从旁边绕行,快点返回镇夷司要紧。

就在曹琼正欲带领马车绕行时,他的马车内突然传来了一阵异动,紧接着又是一声闷哼,异动便瞬间消失了,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向了曹琼的马车,而此时的曹琼,心跳骤然加速,生怕咖都蓝那里折腾出什么意外,遂惊的连进三步。

就在大家对车内发生的事各自揣测时,忽见一名郎中突然冲出马车,对着曹琼就是一顿怒吼:“你到底还走不走,再不走的话,大人和孩子可都保不住了!”

随着郎中的一声怒吼,原本还在旁边看热闹的马夫们,突然自发的行动起来,不及一刻,他们便为曹琼开出了一条可容一车通行的过道,曹琼看着过道已成,不敢多做停留,向众人拱手致谢后,迅速返回了自己的马车之上。

而刚刚的那场异动,便是咖都蓝突然醒转,他在听到马古白的声音后,想要折腾点动静出来,好让鬼兵们营救自己。但好在沈福眼疾手快,一拳便将他打晕在地,而就在沈福为此事该如何自圆其说发愁时,那名郎中急中生智,喊出了妇人生产的妙计。曹琼虚惊一场后,不敢有片刻停留,遂命令车队立时行动,开始穿越这条众人自发腾出的临时通道。

康大成远远看见这边围观者众多,以为他的商队出了什么事,便迅速赶来询问,在了解了相关情况后,康大成看着远去的曹琼车队,喃喃自语道:“可真是奇了怪了,今日曹琼如何这般打扮?”

马古白没有听清楚康大成在说什么,便又追问道:“康兄刚刚是在说何事奇怪?”

“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不知。”

“他就是曾经的关都尉曹琼,据我所知,曹都蔚做事一向光明磊落,今日他居然化妆出行,所以康某觉得奇怪。”康大成看着曹琼远去的背影,疑惑的捻了捻胡须。

马古白一听曹琼二字,全身的毛孔都扩张了好几倍,那个让他们鬼兵一次性折损十八人的曹琼,居然刚刚就在自己的对面,而朝廷办案向来光明正大,那他今日为何要化妆成胡商?而且离去时居然如此匆忙,想着想着,马古白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但他并没有表现在脸上,依旧没事人似的附和着康大成。二人又寒暄了片刻,康大成便告辞去忙公务了。

“鬼使大人,我觉得那辆车里可能有我们的人!”康大成刚刚走远,赛尔敦便迫不及待的向马古白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从骆驼城的爆炸情况来看,咖都蓝他们逃跑的可能性极小,而霍多至今未归,总不会是……”今日在来南城官市的路上,马古白从过往路人的口中,大致了解了丁九货栈内发生的一些细节,故说到此处,马古白惊出了一身冷汗,不敢再往下想。

“我带几个人过去,把他抢回来!”赛尔敦目露凶光。

马古白沉默了一会,然后淡淡的说到:“不急,我信得过霍多兄弟,现在行动容易打草惊蛇,我们继续按计划行事,此事明日再做打算。”

“鬼使大人,他可是我们的兄弟啊,我们不能放弃任何人!”赛尔敦依旧坚持己见。

“此事不必再提,你要明白我们的目标是什么,为了达成目标,牺牲一两个人不算什么,收拾收拾,准备进城!”马古白淡淡的说完,然后面无表情的走向了南城官市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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