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儿……你说的祖父和你父亲都想过,但是朝堂历来是风云之处,一朝得势,一朝坠落地狱,不过帝王权谋,王臣利益,我言氏能立此位,是天子恩赏,若帝王忌讳言军势大,收回这权……我们也要双手恭敬奉上,朝堂有耳目又如何,臣权终不能越了君权去……”
言诸伸出枯瘦的手摸摸长孙的头,缓缓道。
无奈,沉重,甚至是悲悯齐齐涌上言清枫的心头。帝王呐!最是心意难测,狠绝,冷漠,杀伐一直是他无上的尊冕,也是永远横在君臣之间无法消弥的鸿沟。
言氏一族,十六路墨麒营以及二十万言军,镇守边境百年,倘有一日……被构险,那时……该如何?
老靖疆侯言诸曾娶一妻纳一妾,生有四个嫡子,妾无所出,并于一次刺杀中为救言诸而亡。其四子长子早夭,二子战场身亡,四子于十二岁时出外失踪,而三子则是如今的靖疆侯言策祁。老靖疆侯夫人是老仁安伯嫡妹,自小体弱有天寒之症,后来因为三个儿子的接连不幸魂归边境。
而靖疆侯言策祁自小养在父亲身侧,与老靖疆侯几乎不二性情,在弱冠三年后娶爱妻延宁府府主贺氏,一年后生长子言清枫,之后又产下二子言清潺,幺女言清潼。
言策祁弱冠之年便袭靖疆侯之位,其军事才能和驭军手段比之言诸过之而无不及,而其长子不恋军旅,反倒在文采一途不可限量,于是能够承袭兵权的人选放在了二子言清潺的身上,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二子言清潺在军事上除却兵法谋略,其他领军驭下手段竟不如幺女言清潼。
言清潼是言氏嫡女,单从出身来看绝对有资格承袭二十万言家军,但是言清潼最终是要联姻出嫁的“夫家女”,侯爵位后有二十万言军,所以言清潼若要承兵权就必须嫁一个皇帝能够掌控的宗族子弟――权势不大,不甚受宠,或者毫无所为。
一个将门侯女被嫁给一个废物,怎么可能会被靖疆侯府接受,而这尊贵的侯女若是不愿,那么兵权就只有言清潺来承袭了。
瘔山内围。
“将军,到了。”
一干将士跟着言清潼走了大半天才有耳尖的听到水流声,兴奋得高呼。
“在前面找一处地儿歇歇,一柱香后立即拦水。”
言清潼草草地吩咐几句,又脚不沾地得探地形去了,留下一帮糙汉子“调养生息”。
十六路墨麒营每路二十人,一共三百二十人,是整个言军最神秘,最彪悍,也是直归言策祁领属的亲军。
而言清潼则一直是墨麒营默认的“少将军”,因而此次出城跟着言清潼的四十人对她都极为恭敬,见言清潼未曾休息片刻便又探查地形,这些人呆不住了,随意用干粮填填肚子,一个个毫无不满的跟着言清潼而去。
大晋帝都,偎翠楼。
女子婀娜娇媚,琴瑟绕梁不绝,美酒沁人心脾,软喏娇声中再英武坚毅的男子都抵不了温柔乡里的一细柳腰。
月半云现,温柔腻人的红楼绿袖反倒是最热闹的安乐处,风流公子或摇纸扇,或把玩玉器,身后小厮两眼滴溜溜的乱转,为自家公子阿谀献媚。
偎翠楼偏北的一处厢房。
“……陵王说的没错,朝舒你这偎翠楼是个敛钱的宝盆呐!”
软塌边一身宝蓝锦服的俊秀公子启口道。
“是吗?几日不见,韩兄竟与魔王走得那般近了!”
红玉小桌边,一身赤纹月白长袍的公子斜斜倚着,面容俊明卓逸,墨发随意垂在脑后,一双剔透的眸子透亮的很,仔细看却隐隐带着几分狡黠的算计。
“朝舒,陵王虽然有点……嗯,狂放不羁,但是毕竟也是当朝从一品亲王,你这样随意编排他,也不怕湛初兄治你的罪!”
那蓝衣公子斜觑了白服公子一眼,又偷偷朝窗边努努嘴。
“韩洵瑜……你昨日在玺坤殿偷了一块墨玉,是吗……”
在蓝衣公子“嚣张”得正欢的时候,窗边一直静默独倚的墨色绛边的男子缓缓回头,吐出声音毫无起伏的几个字。
男子冷面漠然,眉眼清俊朔然,但是左眼眼角下一道约莫半指长的疤痕生生破坏了那一张绝不亚于白衣公子的俊明容貌。
墨发由一顶白玉冠束起,利落而更添三分凌厉,声音清晰而冷肃,但是旁边两位却似是习惯了这人的冷漠,依然笑嘻嘻的出言:
“湛初兄呐!你我何等关系,岂能因为一块小小的墨玉而生分了呢!”
“陵王谨慎多疑,你是我往日伴读,又素来与我走得近,如此你还指望他信任你吗?”
薛定诏突然转了话题,声音冷漠,一句话说得直白却也是实话。
“也是,陵王本就不好相与,而你和湛初关系亲近更是无人不晓,这样的你他恐怕是避之不及的吧!”
魏朝舒凝眉道。
“或许你就是借着和我关系不错才故意这样做的。”
半晌沉默的薛定诏倏忽道。
“什么意思?”
魏朝舒也突然意识到一个可能。
“对,我的初衷并非是依附于他……与其一味地表忠心,还不如与他站在同一个位置,互取所需。”
韩洵瑜一贯嬉皮笑脸,这次却一反平常的严肃,薛定诏看着这人,忍不住拧眉。
“自今日,你不要再去找陵王了……”
薛定诏是冷漠不错,但是若是为一个觊觎帝位的逆贼牺牲韩洵瑜,那绝对是不划算的事。
毫无表情的薛定诏直接否定了韩洵瑜的做法。
“知己知彼方能有一战的把握,我既然敢亲自送上门去,自然不会有闪失,你们多虑了!”
韩洵瑜轻佻地弯起眉,淡笑道。
“但……”魏朝舒仍是不赞同。
“你们莫忘了我可是他的亲表弟呢……”
韩洵瑜说完,薛定诏二人一下子就想到了他背后的家族。
韩家,当今太后的母家,整个大晋除皇族之外最尊贵的世家,韩洵瑜父亲是太后的亲弟弟,陵王又是太后二子,比之薛定诏还要占一个嫡出的尊贵。
想到此,魏朝舒的眉越发拧的厉害,他皱着眉看向薛定诏。
薛定诏不语。
“我们若是有十来万人马,自然也不会任陵王如悬在我们头上的刀了,兵马啊!可真是大问题呐……”
韩洵瑜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索性扯开话题状似郁悴的叹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