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鹤望站在朝臣队列的最后一排，几乎是靠近大殿门口的位置，这个位置还是他在汴京经营数月才得来的。如今一封奏折呈上去，他眼看着就能再往前走一步了。
金銮殿上无一人吭声，就连大喘气的都没有，个个垂眼看着自己的脚面子，仿佛那上面不再是统一的黑纱面而是绣了繁复的地图需要凝神细看。
皇帝沉着脸看向底下的臣子，直看得底下的人觉得后背冷飕飕才收回了打量的目光。摆了摆手，大太监会意喊了一句，“有本上奏无本退朝。”
江鹤望准备好的步子立马打开，跟着落地的话音站了出来，“臣有本奏。”
皇帝似乎对他有点陌生，一旁的大太监俯身低语，皇帝正了正脸色示意他说话。
“臣奉旨查办极乐岛一案，现已证据清楚事实明白，一切皆是三河帮所为，帮主已经认罪伏法。还请圣上定夺。”江鹤望清朗的声音在金銮殿里响起来，有种让人难以忽视的自信。
“江大人，朕记得你是协助庆王爷来办这件事的，可曾知会过他。”皇帝左右看了看，那人又偷懒了，这次又是什么偶感风寒，这汴京天气怎么就那么不对他胃口呢？
“王爷身体有恙，下官去探视时，王爷还睡着。”这意思很明白就是没来得及给庆王爷看。
“不过圣上明鉴，臣从三河帮搜出了账册还有五石散成品，以及大量的财物，都已经登记在册准备充入国库。请圣上定夺。”
皇帝听完江鹤望的话，身子微微前倾，“江爱卿办得漂亮，不错不错。那就按着你报上来的处理办法，准了。”
“谢陛下。”江鹤望心花怒放退了回去，站在前边的卫无极拢着双手眉眼不抬，不过那挺直的脊背在明白不过地说着他的得意。
一桩事了，等候的大臣觉得今天该退朝了，冯海山出列了。
大理寺这位冯大人大家只知其人少闻其声，他除了跟着众大臣山呼万岁，从来没有主动出来启奏过事情，这一回竟然站了出来。
不止同僚惊奇，就连皇帝也奇怪。冯海山无功无过平庸无能，要不然他也不会把极乐岛的案子给了庆王爷，还让一个监司做副手。
“臣有本奏。”好在虽然他不怎么说话，也不算怯场，甚至这一回声音比江鹤望还大。
“说。”
“臣的属下在去西郊的乱葬岗查案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一个身受重伤的人，后来经过救治询问，才知那人正是极乐岛的管事千掌柜。”
哗，冯海山此言一出，知道这件事的人纷纷有些不安，尤其以卫无极和江鹤望为甚。
“据千掌柜交代，是有人杀他灭口，他才一路逃到了乱葬岗。他还交代了自己听命于威武将军荣德，联合三河帮从东海捉拿鲛人，然后带到极乐岛用人肉喂养，以便提取致幻迷药。”
“邀请各地富商还有朝中大臣在极乐岛行恶事，然后借机敛财拉拢人心。”冯海山说完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圣上，臣带着人找到了他们在汴京的一个院子，里面的情景如同人间炼狱。他们试图给鲛人喂药让它变成人形，更有甚者直接与人**企图生下畸形。”
“前些日子底下人呈报了九起年轻女子失踪案，臣在那座院子里找到了她们中的三个人，已经疯癫，其余的都在死后喂食了鲛人。”
冯海山说着已是悲悯地老泪纵横，“陛下，那种惨相臣终生难忘。”说完了他抬袖擦擦眼泪，“臣还搜出了一些来往的账本，上面清清楚楚签着荣德的名字。还请陛下明鉴。”
一件案子现在冒出来两个凶手，三河帮帮主说不认识荣德，千掌柜是他雇佣的人。可到了千掌柜这里，根本没提过三个帮帮主，只说自己听命于荣德。
皇帝听完眯了眯眼睛，“冯大人的意思是……”
冯海山弓了弓腰，“臣人证物证确凿，请陛下定夺。”
“那你给朕分析分析，荣将军为什么要这么做？”皇帝微微往后靠着椅背盯着冯海山。
“自然是为了钱。”
“他要那么多钱想干什么？”皇帝好整以暇地问他，冯海山抬袖擦汗。
卫无极已经从之前的不悦中回过味来，皇帝肯定是不想动荣德的，荣家牵一发而动全身，势必会波及后宫荣贵妃和八皇子。自古牵连后宫就没有小事，所以冯海山这次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他得跳下去还得自己把自己埋了。
冯海山额头冒汗，声音有些颤巍巍，“为了荣家，为了……”
“启禀父皇，儿臣有话说。”站在第一排的大皇子明渊出声打断了冯海山的无端猜测。
明渊跟皇帝长得不是很像，他其实更像先皇。眉毛疏淡微微有一点三角眼，鼻梁很挺，嘴唇因为犬牙突出的缘故有点外凸，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样貌不俊郎好在依然遗传了明家挺拔的身姿，整体看过去倒也不差。
他自知打断别人的话非常失礼，尤其是在皇帝面前，所以连忙拱手说：“父皇，儿臣并非有意打断冯大人的话，只是觉得他凭猜测污蔑朝廷命官有失妥当。”
“你如何认为他是在污蔑荣将军？”皇帝并没有发怒甚至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淡淡地问道。
“荣将军眼下昏迷不醒，无法替自己辩解，这些事不管是不是他做的现在都不该牵扯到他头上，这对他不公平。”明渊的话有点前言不搭后语，他似乎也没有搞明白该怎么说，只是觉得不妥就说了。
“冯大人，听见了吗？”皇帝好在并不真的追究他有没有说了什么，有了台阶他就顺着下去了。
“臣……知罪。”冯海山抖着袖子擦着满头的冷汗。
“不过既然你有人证物证，就跟江大人一起把这件事好好解决了，朕不希望再节外生枝。退朝。”皇帝起身一甩袖子走了。
底下的人喜忧参半地往外走，冯海山抖着身子起来给明渊道谢，“多谢大皇子保全。”
“冯大人客气了，我可没有那本事。”说完背着手走了。
江鹤望跟在卫无极身旁，皱着眉，“相爷，您说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还真的要查？”
“还查什么？赶紧把搜到的银子财物找户部登记造册入库才是正事。”卫无极抚了抚袖子看着不远处的明渊。
他以前怎么没有注意到这个废柴皇子呢！今日那些前言不搭后语却实实在在给皇帝搭了个台阶，他是真糊涂还是装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