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的水声在耳边滴答着，将霍相思从深沉的昏迷中给拽了回来，她偏了偏脑袋，一滴冰凉的液体滴在头皮上又顺着流了下来。
她心里一惊睁开眼睛坐了起来，甩手去擦那一点几乎蜿蜒到嘴边的液体，摸在指尖里既不粘也没有血腥味，她好歹松了口气。
“醒了？”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许久未闻此时一听倒有点久别重逢的意味。
她扭头看过去，一旁的火堆边坐着老道士，正拿了一根树枝在扒拉埋在火里的东西。
“你救的我？”她踉跄着要站起来，结果一使劲，脚心扎疼又把她按了回去。
“我帮你接好了骨头，你要是不想后半生变成个瘸子就老实待着。”老道士的语气里没有多少亲昵，反倒觉得她就是个麻烦。
“玉岚呢？”她想起了在阁楼上摸到了黏糊糊的树皮。
“死了。”声音平淡没有感情，仿佛在说踩死了一只蚂蚁那般，他依然专注地看着火堆，似乎那里面埋着他的命。
霍相思抬头隔着那一层温暖的火光重新打量老道士，才发现自己似乎根本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一路走来的疯疯癫癫，插科打诨坑蒙拐骗仿佛都成了上辈子的事儿。
想了一会儿她觉自己是有点妄想症，没有谁必须要对她好，以前的老道士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我的仇人是谁？”她决定关于老道士隐藏的部分什么也不问，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就走。
老道士回头瞥了她一眼，“你去司天监这么久，居然还跑来问我？”说完他眼睛眯了一下，似乎有点恨铁不成钢，“我还以为你是个机灵的。”
这话说的刻薄又无情还有点嫌她无用的意思，霍相思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在老道士的眼神注视下什么也说不出来。
初听这句话她觉得很委屈，可仔细想想又觉得自己凭什么苛责别人。她以为他们是亲人，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又或者说她只是想找个靠山，结果现在靠山要走，她受不了了。
将自己放到卑微的位置直到碾碎了自尊之后，她的心也跟着硬了下来。
霍相思撑着一旁的石头站起来拖着步子往外走，老道士也不拦她，依然翻着火堆里的东西。
等了一会儿霍相思又拖拉着一条腿走了回来，在火堆边坐下来，“怎么离开这里？”
“等。”老道士说完终于伸着棍子从火堆里将烧得东西扒了出来，一坨黑乎乎的泥巴团。他拿着一块石头嘭嘭几下砸烂了泥巴团，里头裹着考得软趴趴的树叶子，在里头是一只被开膛破肚的鸟。
老道士从怀里拿了刀将鸟肉切成几块，捏了一块吃完才像是活过来了一样，“赶紧吃，吃完了我送你离开。”
霍相思肚子是饿的，但是看着那冒热气的白切鸟肉，她就想起了红漆木门下那一团一团断肢残臂，她实在没有胃口。
“司天监里有一位姓刘的主簿，也就是上一任监司，他问我要走了一颗你雕的乌木珠，还告诉我要我把本来的那一颗藏好。可是无论我问他什么，都永远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霍相思别开脸看着那一堆火兀自说道。
“卜兴阁里头有一座看着大而无用还会动的观星台，里头还有一个瘸了腿的罗锅，曾经通过我的屋子进了司天监后头的一处密林，那林子里头有古怪。还有汴京城里曾经发生了一桩命案，死者就是被天降流火给烧死的。”
说完了霍相思抬头看着老道士，“这些都是疑点，我知道顺着哪一条都有可能发现一些秘密，可是我就是不想去深究，我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找到你，让你亲口告诉我。”
老道士听完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带着自嘲和苦涩，“找我干什么？我这条命已经卖给了别人。”你救不了也管不了。
“我以为你说想帮我一起报仇是真的。”她心里还是过不去，那些被她压在脑后的餐风露宿相依为命的日子，轻易地被一只泥糊着烤熟了的鸟给唤醒了。
“你就当我食言而肥了。”老道士说完三两下吃完一块肉，剩下的等凉了用巾帕包起来收进怀中，“我送你离开。”
“老道士，天降流火到底是不是霹雳弹？”霍相思抬眼看着他，眼睛里的红血丝使她现在的眼神透着一丝凌厉和已经知道了答案，不过是在听他亲口说一声的坚定。
老道士转身的动作停滞了一下，随即摆出满不在乎的态度抬脚就走，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猜得没错，那根本不是什么天降流火，也更不是什么利用乌木珠施咒与人的幻术，那就是简简单单的谋杀。杀人者在她家附近把霹雳弹发射到院子里，炸死了她爹娘。
如果不是她爹算到自己有此一劫，她早就跟着一起死了。
而且那些所谓的利用珠子让时间倒流的话，是他编的，至于霍相思一次又一次的幻觉以为自己救了爹娘，是他给她服了药让她产生了幻觉。
霍相思拖着步子紧紧跟了上去，“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从这里下到水里，背着北斗星的方向游上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你会看到一条船。如果你足够幸运的话，就能避开无间湖的水怪回到岸上。”老道士如同交代后事一般，急切地说着。
“我不走，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霍相思抓着老道士的袖子，一定要求一个答案。
“司天监二楼的书库，想办法进去，你想知道的答案都在里面。”老道士说完看也不看她，一把将她推了下去，噗通一声，等她从水里浮上来，四周只剩平静无波的水面，哪里有什么点着火堆的山洞。
一切都仿佛是她做的一场梦。
泡在水里的霍相思却瞬间想通了一切，哪有什么天降流火，那就是一场实实在在的谋杀。而她满怀希望的以为自己能让时光倒流，却原来也是一个谎言。
她晕倒在极乐之门，却莫名出现在这里，还做了一场不是白日梦的梦，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到底什么是真的。
霍相思飘在黑黢黢的无间湖里上下浮沉，捂着胸口的乌木珠头一次觉得心凉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