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相思的思绪尚处在一团乱的时候，第一次测评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来了。
“你们入学已一月有余，是时候进行一次测评来看看大家的水平如何。”江鹤望背着手站在台阶上，扫了一眼下方的生员。
“朝廷编修局要对一批书籍进行重新编订，其中就有涉及到星象观测的书籍，这次测评前五名的优秀者，司天监会为他免去一年的束脩，还有五十两银子的奖金。还有机会进入编修局，为朝廷效力。”
下方坐着的二十几个生员都有些跃跃欲试，很兴奋地在下边窃窃私语。
“测试在三天后进行，内容也都是之前学过的。在这里我希望每一个生员都能认真对待这次测评，下去之后认真温习。”
“这次测评有没有六艺？”
霍相思的耳朵立时竖了起来，同时在心底深深感谢这个发问者。
“六艺的测评自有你们的六艺教习来做出，这次测评就是司天监对你们这么长时间星象学习的一个检验，是能否进入编修局的关键。”
江鹤望说完看了看下面再无人发文，就走了。他这一走，屋子里炸开了锅，个个七嘴八舌表示自己一定要争取进入编修局。
霍相思大概也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会这么激动，这次能进编修局对像她这样的白身来说等于是打开了一扇走入仕途的门。
“你们期待吗？我反正是不期待，毕竟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女子能进入编修局的。”白心妍在前面扭过头来问霍相思和卫静之。
“奖金很多啊，好像进去的话还有俸禄拿？”霍相思昨晚数了数自己的钱袋子，看着摊在床铺上的几粒碎银子陷入了惆怅。她虽然承了老监司的恩情，免去了这一期的束脩，而且在书库帮忙，每月也有半吊钱。
可是她还是穷啊，这一段时间坐马车买书还有零零散散的花销，算起来也是惊人。她需要钱。
“为了那点钱……”白心妍话说到一半，赶紧打住从这霍相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五十两银子，一年的束脩合起来差不多抵一个正五品官员一年的俸禄了，敢问白姑娘的父亲是几品官，一年的俸禄又有多少？你竟然觉得这么点银子不值一提吗？”
卫静之说完看着白心妍，目光满是审视，白心妍一脸尴尬，赶紧扭过头去。
“刚才监司大人是不是没有说过女子不能进？”霍相思问道。
“没有说过，而且过去没有女子进去，不代表现在不能。只要你以绝对的实力成绩达到前五名，监司大人就算反对也没有依据。”卫静之对着霍相思放缓了语气，耐心地解释道。
“听你这话的意思是你不想去吗？”霍相思觉得以卫静之的实力就算拿第一也没有问题。
“我的人生道路已经被规划好了。”不容她横生枝节，自作主张。
霍相思想了想也大概明白了，卫静之是卫家的女儿，这身份尊贵无比，同时也毫无自由可言。
上午的课时结束，吃饭的时候小林子过来找霍相思，说老监司找她，在书库。
她匆忙吃过饭提着书袋已去了书库，老监司见了她也没有多说什么，指着桌上的两本书说道：“拿回去好好看看，只看前面的四章。”
她走上前拿来，也是星象书，她在书库里见过，“好像跟现在学的是一样的。”
“你仔细看看就会知道并不一样。对了，这次你一定要进入编修局，否则你在司天监就再也待不下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她进编修局，为什么会说她待不下去了，她只要交了束脩就能在司天监接着学完不是吗？
“你以为他们重组司天监是为什么，任务完成了自然就不需要再留着它来博名声了。等你们完成这次测评，我也该告老还乡了，你说你还怎么留下来？”
老监司说完往后一靠接着晒太阳，霍相思拿着书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怅然若失地走回居所，院子里哗啦啦有水声，卫静之拿着一个碗正在洗水果。
“我正巧洗了杨梅，一块来吃。哎，你……”卫静之话音未落，霍相思扒着她放在石台上的水盆，将头扎了进去。
“这是干什么？贪凉也不是你这个做法。”
“没事，我就是脑子里昏昏沉沉的，这样打个激灵也就好了。”说完她抬起袖子混乱擦了擦脸，往旁边一坐，任由水珠顺着头发往下滴。
从前在家她有爹有娘，从来没想过一个人的时候怎么办？直到剧变来临，她束手无措时遇到了老道士，跟着他两三个月已经把他当做了亲人。
老道士不见了，她又来到司天监，与老监司虽然没那么亲厚，可是从心理对他产生了依赖，现在又被告知这里很快就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频繁经历依赖被剥离，她都不知道自己以后该干什么，还能干什么。
“吃一颗，冰过的。”卫静之在她旁边坐下，把碗递过来。
紫红色的杨梅果落在白玉碗里，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她捻起一颗放进嘴里，冰凉的甜味弥漫口腔，后味带着些许的酸，恰到好处地冲淡了过甜会带来的腻味。
“很好吃。”
“好吃就行。”卫静之也捏起一颗放进嘴里，慢慢品味着，没有试图探究霍相思这反常的举动是为了什么。
“你们吃什么？”白心妍从院外进来，伸着头看了一眼卫静之的白玉碗。连连咂舌，“这可是宫里才能吃到的贡品吧，我之前听人说过，还从来没吃过呢？”
卫静之把碗递过去，白心妍笑笑伸手取了两颗跟她俩一块坐下来。
“我刚才听底下有人议论，监司大人好像在早朝时被人参了一本，揪着大人以前的政务不放。还有人质疑我们这些生员存在的意义。”
“听说闹得很凶，圣上暂时没有定论，所以监司大人才决定只选五个人出来代表司天监进入编修局。”
“剩下的生员可能就要自寻出路了。唉。早知道这样我当初何必转过来，现在再回国子监，肯定要被人笑话死了。”
“事情还没那么糟糕，别瞎说。”卫静之看了一眼霍相思，制止白心妍接着往下说。
“霍姑娘，你有想好以后去哪儿吗？”白心妍看着霍相思问道。
“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现在我要好好尝一尝这贡品杨梅的滋味。”她说着又捏了一颗放进嘴里，往后靠着石台眯起眼睛看枝叶间漏下的阳光，细碎的，闪着动人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