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星子寂寥,霍相思抱着手臂下马车时,行色匆匆。她只想赶快回去喝一杯热水,是以没空理会月朝的眼神,尽管那眼神跟看什么试图攀高枝结果被算盘落空的女子没什么两样。
呼,只当碰上个自私又自大的疯子了。
她绕到司天监厨房的角门处,从袖子里拿出钥匙开门进去了。钥匙是繁星留给芫娘的,她只能享受他们给她创造的便利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戌时过半,天色已经黑下来了,半空里挂着不甚明亮的一弯钩月,寂寥的星子闪烁着。无人走动。她借着这半明的亮走去居所。
刚走到月亮门处,一个黑影从她的屋子里出来,那人小心地关上门左右看了看轻手轻脚地往门口走来。
霍相思压着一口气往一侧的墙缝里贴了贴,对方径直穿过月亮门走了,她等人走远了才抬头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一瘸一拐弓着后背。
人影走上回廊去了卜兴阁方向。
她看着人影消失转身进了院子,手刚挨着房门,旁边卫静之的房门开了。她站在门口提着一盏灯故意咳了两声。
“卫姑娘,这么晚了还没睡?”
“我有话跟你说,你过来一下。”
“我换个衣服。”说着就要开门,卫静之连忙走过来,“唉,我真有事。”
“进来说吧。”霍相思知道她在紧张什么,大约是看见或者听见有人偷偷进了她的屋子。
卫静之跟进屋子,左右小心地看了看,直到霍相思点上灯,她才松了口气,“我看见有人进了你的屋子,就怕你撞个正着。”
“应该是早就走了。”霍相思倒了杯水大口饮尽才松了口气,她在没弄清楚驼背人为什么要进来之前,暂时不想让别人知道。
“你怎么一身水?”
“被白心妍邀请去参加菀花社的放河灯祈福仪式,出了点意外,落水了。”霍相思走到衣柜旁,取来一套浅绿色的衣衫,背对着卫静之开始换衣服。
脱掉湿透的衣服,她问了一句,“你怎么没去?”
卫静之提着灯笼微微侧身,深吸了口气说道:“我有些不舒服就没去。”
“没去也好。”霍相思扣着扣子转过身来,边说边披头散发地找梳子。
“我给你梳。”卫静之放下灯笼,从书本的夹缝里找出来梳子。
“这怎么好意思,我还是自己来吧。”上次让卫静之抹药已经很抱歉了,她其实跟她真没有熟到可以互相梳头扶鬓簪花的地步。
“没关系。”卫静之将她按在椅子上开始梳头发,一下一下轻柔又缓慢。霍相思有点尴尬,动了动嘴决定找点什么说。
“卫姑娘一直在一心庵长大的吗?”
“算是,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她了。”末了她又加了一句,“这在大户人家没什么稀奇的。”
“抱歉。”霍相思是真的没有想到,卫静之的父亲权倾朝野,她却没有享受与身份对等的荣华富贵。
“没事,我现在已经记不起我娘的模样了,也不再纠结她为什么没有陪着我,其实这也没什么好悲观的。霍姑娘,你别介意,其实我从你身上也看到了死亡的气息,是跟你有关的亲人的,而且时间不长。”
霍相思愣了一下,这人大概长了一双阴阳眼,“卫姑娘能预知人的未来吗?”
“不能,我只能根据一个人当下所处的星盘位置,知道她大概经历过什么。未来太多变,我还没那么厉害。”
“这跟我听来的关于你的传闻很不一样,所有人都知道卫家有一个能预知未来的姑娘。”
“虚名非我所愿。”卫静之言尽于此,没再接着往下说,反而岔开话题说道:“霍姑娘的一头青丝很漂亮,应该多学几个发式,想来簪起花也一定很漂亮。”
“我手不够巧,能把头发挽起来已经很不错了。从前被我娘教训,说我简直不像女孩子,女孩子哪有不喜欢打扮的。还说我这样皮,怕是以后没人要。”霍相思笑着说,眼圈却已经泛红。
“简单点也挺好,至少看着清爽又利落。”卫静之放下梳子在床边坐下,看着霍相思。
“谢谢卫姑娘安慰,我已经习惯了。”霍相思起身把湿透的衣服用盆子装起来,“我去洗衣服。”
“好。”卫静之起身提着灯笼跟着霍相思到了院子里,“灯笼给你用,我先回房了。”她将灯笼放在水井边走了。
霍相思搓着衣服在想晚上的事儿,繁星曾经跟她提过驼背人,名字谁也不知道,而且好像还是个哑巴。二十年前来到司天监就一直住下了,负责看守卜兴阁。
他的来历无人知道,而且日常在司天监从来都碰不到他。怪事一个接一个,她甚至理不清一个思路出来。
不过至少现在她至少有两个方向可以努力了,方林玉的死,还有无安道长的下落。这两件她只要弄清楚一件,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衣服洗到一半,白心妍回来了,捧着盒子惊魂未定。看见霍相思才算猛地活过来。
“你没死啊?吓死我了。”这话说的让霍相思不知道该怎么接。
“我没事,庆王把我救上来就让人把我送回来了。后来怎么样了?”
“你们落水之后,所有人都吓傻了,堂堂王爷若是出事,所有人都得担责。荣将军还有卫姑娘赶紧下令让人下去找,后来王爷来了,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气。”
“然后就是安排马车把人安全送回来。”白心妍说着在石头上坐下来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何兰的屋子小声说道:“你说这事跟何兰的冤魂有没有关系?我总觉得从她出事之后就怪事一件连着一件。”
“我们是去悼念她的,她就算真的冤魂不散也不会来找我们,我看你是吓傻了。”霍相思很不能理解白心妍的脑回路,总有些神神道道。
“我何止吓傻简直快吓死了,你看我现在衣服上还有血迹呢。不行我明天得去庙里拜拜。”说完她起身回了自己屋子。
霍相思晾好衣服,回屋反锁好门,走到窗边看了一眼。她挂在窗框一侧的头发被扯断了。本来她身上就没有任何值得别人探究的,想来想去,只能跟这片林子有关了。
林子里到底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