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山中多杂声,鸟叫声,钟声还有僧尼的早课声嗡嗡嗡地汇成一股绕梁一日不肯退去的噪声。
霍相思睁眼隔着神女像的眼洞看了一眼前面,对面离着一臂之远放着一尊童子像,敛眉低首做双手合十状盘膝而坐,旁边还露出另一尊神女像的一条手臂。
她上下左右看了一圈只能看见那尊童子像,却见他的眼洞里显出黑黢黢来,不知道里边有没有人。
咕噜,咕噜一阵声音山响一般从那个童子像里传出来,接着里头的人似乎想伸懒腰。嘭嘭,嘭,一阵混乱的撞击声夹杂着那人愤愤不平的咒骂声把整个屋子弄得诡异又热闹。
“有人吗?”里头的人喊了一声,声音闷在雕像里显得瓮声瓮气。
“金九鸣,是你吗?”霍相思有点不敢确定,所以出声询问道。
“是我,你是谁?”童子像的眼洞里终于露出金九鸣两颗呼噜噜转悠的眼珠子,他定睛细瞧了一会儿确定霍相思就在他迎面的神女像里,于是也对自己的处境有了深刻切实的体会。
“我们竟然被关在了雕像里?他娘的,老子以为他说要亲自看着才雕得好看是句戏言,原来是这么个意思。他娘的,老子快饿死了。”骂了一通他好像终于想起一件要事来。
“我跟许朔发现你去了无双阁的后院好久没出来,就过去找你,结果遇上了个鬼一样的人,打了一架没打过我就被关起来了。”
“许朔呢?”霍相思叹了口气不知该不该感谢他的意外关心,毕竟是她考虑不周被人困住还连累了别人。
“他跑了,我想他肯定会来救我们的。”金九鸣意外地对许朔十分信任,果然是打出来的好兄弟。
“那就好。”霍相思低语了一句便不再言语。
“你等我试试看能不能让雕像倒下来,兴许能从底部逃出去。”金九鸣说完试着发力,结果除了把自己撞得眼冒金星毫无作用,“怎么撞不开啊?”
“嘘,有人来了。”霍相思听见女人说话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她示意金九鸣先别动。
门吱扭一声开了,走进来两个尼姑,一人走过来伸手在她头顶上敲了敲,当当当的脆响。
“师姐,庵堂里已经有很多神像了,师父为什么又要请这么些?”说话的小尼姑走到童子像旁边上下打量,然后不解地问道。
“那些凡物怎么能入了贵人的眼,你不觉得这几尊雕像就跟真的一样活灵活现的吗?”说话的人伸手拍了拍金九鸣栖身的童子像,颇为赞叹地说:“这几尊造像保证让贵人大开眼界。”
“可是……”小尼姑还想说什么纷乱而来的脚步声给打断了,进来几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伸手弯腰将雕像给抬了起来。
“哎哟,这造像怎么这么重?跟多加了个人似的。”两个婆子抬着童子像累得气喘吁吁差点把造像给扔了。
“慢点抬,回头再打碎了,仔细你们的皮。”大些的尼姑呵斥着,指使着后来后边的人过来搭把手,三个人哼哧哼哧把金九鸣连同那尊童子像给抬了出去。
霍相思一路被人给抬到了一处大殿里,跟上头供奉的神像平行而立望着门口。
那人把他们困在雕像里面想干什么?
于灵素的药煎好了,来取药的人却跑了。她没有办法只好端着药碗去前头找人,到了前院,她才发现今天这里似乎格外热闹,至少比昨日她过来的时候要热闹多了。
人来人外,而且寺里的师太门似乎个个神情凝重。
她打听了一圈也无人知道那位需要她服侍的贵客在哪儿,毕竟她昨日甫一过来就被人给扔到了偏院,然后又给了几包药让她负责煎药。连门都没出过,更别说见一见她的贵客病人了。
呼,一圈走下来于灵素决定歇歇然后回偏远等着,结果就把自己给走迷糊了,她可悲地发现自己找不到原来的地方了。
“哎,你是不是迷路了?”瓮声瓮气的声音从她坐着歇脚的石像里头传出来,惊得她一条差点把药碗给甩了。
她完后走一步打量着童子像,从雕像黑洞洞的眼睛里发现了一对眼白。
“你别怕,我是人,我被人给封到雕像里来了。你能不能想办法救救我?”金九鸣说着看了于灵素一眼,结果发现对方眼睛咕噜噜转了转,然后转身跑了。
“喂……”救或者不救,你倒是给句话啊,这算怎么回事?金九鸣看着那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直抽抽。
一路狂奔而去的于灵素也顾不得药洒不洒了,她决定逃跑。别怪她见死不救,实在是因为她昨日半夜闲来无聊,隔着偏院的门缝发现了运送雕像过来的人跟庙里的人关系好像很熟络。
如果刚才让她救命的人是被人给困到雕像里去的,那这寺庙里肯定有人联合外边的人作恶,她再在这里待下去,恐怕性命不保。
回到偏院一通慌乱,她才发现自己其实什么也没拿,抬脚就能走。
她又从屋子里出来刚打开院门,门外站着一人,惊得她赶紧后退一步垂眼敛了神色,“静言师太。”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药煎好了吗?贵客还等着要呢。”静言师太看了于灵素一眼,并没有打算进来的意思。
“马上就好,我这就给您端出来。”于灵素赶紧转身进了院子,等了一会提着一个食盒出来。
“你跟我一起送过去。”静言师太说完抬脚走在了其那边,于灵素诚惶诚恐地跟在后头,“空色,既来之则安之,事情办完了自然会放你离开,但若是你硬要逃跑耽误了贵客的病情,可就怪不得贫尼了。”
“师太言重了,我那是着急想叫人来赶紧给贵客送药,没有别的意思。”
“最好没有。”静言师太说完在一处月亮门里站定,看着一处大殿说道:“要不然就送你去伺候菩萨。”
静言师太这句话正好配上一股冷风,显得阴恻恻的透着鬼气。
于灵素回头看了一眼那处大殿,天光下正门口看见了几尊神女像,莹白透亮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