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牢锁住朝颜身影的,不是别人,正是也要前往冷宫的杨芷。在刚看到朝颜那一刻,杨芷暗自在心里说道,晦气,竟然又遇到了她!
虽然不乐于在这时候见到朝颜,但是杨芷又忍不住心头那诡异的兴奋,不能大惩,但是她能小戒,让楚朝颜多在她脚下跪跪也不错。
“站住!”于是,朝颜被忽然挡在面前的宫女拦下了脚步,她看到这个宫女的时候,心里也不由的浮现了几许的无奈,怎么又遇见了杨芷呢?她跟杨芷是不是犯冲啊,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遇见她。
“有何事?”朝颜站定,不亢不卑的问道。拦下她的宫女看起来不够沉稳,比不上杨芷身边的另一个宫女。
“昭仪叫你过去。”烟雨下巴一抬,趾高气扬的命令道,她现在正努力的向杨芷表现和表达她的忠心,她不想让杨芷以为她没用,所以在杨芷下令后,她便抢着来过来了。
既然躲不过,那就迎头上吧,朝颜抚了抚衣袖,跟着烟雨来到杨芷跟前:“奴婢给昭仪请安。”
“嗯。”摆足了姿态,杨芷才摆手叫朝颜起身,若不是她要前往冷宫,她必定会让楚朝颜在她脚下跪一两个时辰,才不会这么轻易就叫起。
“朝颜,你这是要去哪里?”虽然没有叫朝颜一直跪着,但是,杨芷也不打算放她离开,反而一边向前走,一边问道,还是在早就知道朝颜的目的地后。
“奴婢奉冯妃娘娘之命,前往冷宫。”朝颜淡淡回道,杨芷而今能用的,只有罚跪这一招,跪一下,也不会有什么损失,至多膝盖疼,若说让她跪废了双腿,杨芷不敢!
“我也要去冷宫,正好顺路,一道走吧。”杨芷的眼皮直跳,对朝颜的不以为然,却只能咬牙忍了,她不能将冯妃的宫婢怎样,她还没有那个权力,除非她能超越冯妃!
但是,在短时间里她不得不忍耐着,为此,她气得心口疼,也毫无办法。
“昭仪,请……”朝颜无视了杨芷因愤恨而扭曲的脸,恭敬的伸手请她先行。
若是不急着赶往冷宫,杨芷一定会再想办法为难朝颜一下,因此她娇媚的脸扭曲了一下,才率先走了出去。
秋月和秋雨快步跟上,朝颜走在了她们两个身后,不紧不慢的追着她们的步伐走。
冷宫里林家老夫人刚刚被叫醒,她在看到躺在冷宫的床上,大睁着双眼死不瞑目的林妃后,连一声都没有发出来,就咕咚跌倒在地上,悲恸过度的昏了过去。
“叫醒她。”皇太后吩咐,可怜天下父母心,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能避免。看到先前活生生的林妃,而今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硬邦邦的尸体,并且还死不瞑目,任谁也受不了。
冷宫的宫女太监战战兢兢的垂首而立,若不是皇太后派人来,他们还不知道林妃竟然畏罪自尽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们竟然都一无所知!
虽然说被打入冷宫的妃嫔一般都不能翻身,他们要做的就是送上一日三餐,再在其中克扣点。有时候,会克扣的比较多,只要让这些妃嫔不饿死就行了,他们也会偷懒,但是不会故意饿死,或者折磨死她们。
而今不是前朝,冷宫就是妃嫔的噩梦所在,凡是被打入冷宫的妃嫔,过的都是凄惨无比,简直就不是人能过的生活。
前朝没有太监宫女在冷宫当值,不像现今冷宫也有太监宫女当值,不会只在送饭的时候出现,因此还是有人愿意来冷宫的,这里没有后宫的争斗,没有后宫的厮杀,不会一不小心就行差踏错堕入深渊粉身碎骨,也不会被当做替罪羊和弃子抛弃。
因此在冷宫的太监宫女过的比较舒坦,但是,在冷宫待得时间长了,他们心中懈怠的心理就会疯狂滋长,因为没有人来监督他们,也没有人来关心冷宫的妃嫔,她们在被打入冷宫的那一日,就已经成了被后宫所遗忘的人,还是被彻底的遗忘。
胆子小的克扣的少点,胆子大的克扣的多点,也有那坏了心思的太监宫女,收了外面妃嫔的钱财,故意的多饿某个妃嫔几顿,或者辱骂某个妃嫔几句,让她们更快的发疯,或是变成行尸走肉。
除此之外,像谋害性命之类的,在冷宫里还是不多见的。毕竟,冷宫里的妃嫔对后宫的女人们,已经没有威胁,她们也不用杀了谁,有时候活着比死了还要痛苦。
所以,消极懈怠的太监宫女怎么也想不到,林妃会畏罪自尽,还是在她们的眼皮子底下畏罪自尽了,还在屋子里吊了一天一夜,她们才发现!
此时,她们一个个心里都是忐忑不安的,因为她们失职了。若是皇太后和皇帝要追究她们的责任,不知她们会被发配到什么地方?
掖庭吗?还是更为残酷的永巷?不,好像她们还不够格去永巷,那里只有罪无可恕的妃嫔才会被关进去。
在她们的忐忑不安里,被叫醒的林家老夫人,喉咙里咯咯响了一声,才发出撕心裂肺的痛苦呼喊:“我的儿啊……!!!”
她双手用力扑棱了两下,推开了搀扶着她的宫女,踉踉跄跄的扑到林妃跟前,顿时,便老泪纵横,悲恸的再度昏了过去。
这回不用皇太后吩咐,宫女再次叫醒了林家老夫人,她的眼光呆滞,呆呆的不知看着哪里?她的表情是麻木的,那是悲恸过度后的麻木。
片刻后,林家老夫人慢慢的抬起手,慢慢的伸到林妃的脸上,轻轻的,小心翼翼的摩挲着,那神情,那眼光,不是在看着死去的林妃,而是在看着活生生的林妃。
这是为什么啊?!这是为什么啊!?林家老夫人在心里大声的呐喊着,为什么你要这么傻?!当初,我就不该让你进宫,就不该见你哭了,一心软就答应了你!是我,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
前不久,她还见到了活生生的林妃,那么的鲜明,那么的充满了活力和斗志!可是当她再次见到林妃的时候,竟然是一个毫无生气,大睁着充满了愤怒,委屈,不甘,以及怨恨的双眸的尸体,这让她情何以堪!
林妃是无辜的,她才不会畏罪自尽。林家老夫人在心里呐喊着,却嘴唇哆嗦着,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将悲恸绝望的眼泪都流在了心里。
巫蛊案已经被定性,不管林家再怎么折腾,皇帝也不会容许他们逃开被追究的罪责。而她,已经打出了林家,也不会为了林家再做任何一件事。
林家不肯放过林妃,那她就没有必要再为林家的生死存亡担忧,她这一生有苦有甜,有欢笑有悲哀,有儿有女,但是,到最后她却是一无所有,她的儿子们不肯原谅她,彻底的孤立了她和林妃!
她为儿子们做的够多了,但是,她为林妃做的还不够多,若是要被林家怨恨,被林家怒骂的话,她愿一力承担,谁叫她是一个母亲!
“臣妾一切听凭太后娘娘做主。”做出选择简单,但是做出选择不容易,林家老夫人只觉得她的一颗心都被分成了两半,一大半归于了林妃,另一小半却是归于留在林家的儿子。
“哀家给你做主。”皇太后应允了,林家老夫人又求了皇太后,得了林妃在后宫里常穿戴的衣冠,最后看了一眼林妃,便捧着她的衣冠出宫去了。
林妃已经是皇帝的女人,纵使她被打入冷宫,也还是皇帝的女人,她就不能将林妃带出宫安葬,所剩下的唯有带着她的衣冠做一个衣冠冢,就安在她修行的家庵后面,常伴在她的左右。
她没有再声嘶力竭的痛苦嚎哭,也没有面带戚容,在她痛哭过后,在她将所有的悲伤都藏在心底后,她又怎么会用这些来作秀,那样她怎么配做一个母亲!
于淑妃和周德妃联袂而来,恰恰跟林家老夫人擦肩而过,她们便停下了,无声无言的望着那位痛苦到麻木,却不见一丝悲恸表情的老妇人,两双眼里闪烁过连她们自己都没有发觉的莫名光芒。
“林妃为人不怎样,却有一个好母亲,只是可怜了老太太,为了她失去一切,还要为了她比人耻笑,辱骂!”
于淑妃此时此刻,倒没有再带假面具,就事论事的说道,并没有嘲笑林家老夫人和林妃的意思。
“是啊,林妃老夫人是个好的,可惜啊,林妃却不知道,也不体谅她的一片苦心,一意孤行的非要进宫,就算落得而今的下场,也是她自寻的,又何必为她而叹息!”惺惺作态!
周德妃却是一脸的讥讽,她是瞧不起林妃的,明明可以不进宫,可以过的比进宫好,却偏偏要进宫,这不是自作孽是什么?!
自作孽就该落得这样的下场,有什么可叹息的,而于淑妃的叹息则被她认定为惺惺作态,至于林家老夫人她也有所讥诮,你明知林妃的品行,还要让她进宫,你们母女一对蠢材!
骂她人蠢材的周德妃,却没有想过,她和林妃也差不多,林妃是一意孤行,她也差不了多少,她们是半斤和八两谁又能笑话谁?!
于淑妃微微一撇嘴角,掩饰了她眼底的不屑,周德妃在嫉妒林妃,嫉妒她的出身比自己好,而今又怎么会不落井下石,不凑过去狠狠踩几脚,就不是她周德妃了!
装,你就装吧,本宫要看你装到什么时候!于淑妃在此时,蓦然觉得她找到了周德妃别扭,不肯让春萱宫里低位女人有孕的缘由,她是不会养其他人的孩子的!
假若她抚养的皇子皇女有出息了,最尊敬最孝顺的却是他们的生母,而对她不过是表面上的尊敬和孝顺,更重要的长久留存下去的不是她的血脉,而是另一个女人的血脉,不要说周德妃不能忍受,就是她,也不能忍受。
但是,假若被逼到那个时候,她是不会学周德妃的,她会毫不犹豫弄一个皇子皇女出来抚养,至于生了皇子皇女的女人——于淑妃眼里闪过一抹冷光,去母留子才是她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