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近身尚宫想知道什么,朝颜就一五一十的说了,她与杨芷的过去。杨芷是怎么进来后宫,是由于齐宴的一句话,而她拒绝了齐宴。
齐宴只所以在今日来见她,是因他心存善念,告诉她,要对杨芷多加防范。除此之外,他和自己别无交集,也不会有交集。
“朝颜,不是我要苛责你,而是在后宫容不得有小心思的宫婢。”若不是心有好感,近身尚宫是绝不会再三提醒朝颜。
“奴婢懂得,奴婢不会逾矩的。”朝颜诚心拜谢,这件事就此揭过。
近身尚宫转而对朝颜说起,昨夜虽然皇帝没有派人过来,或是亲自过来。但是,却在天亮后派了人过来,询问了冯妃昨夜受惊之事。
正是由于皇帝派人过来,云枫宫上下才一片欢欣鼓舞,近身尚宫即使在跟朝颜说话的时候,也难掩脸上的喜色。
但是,与这些人的欢喜不同,朝颜却感到齿冷。皇帝为什么派人来,就是为了让云枫宫上下安心,让冯妃安心,却是为着她腹中的胎儿。
不过,这些话朝颜是不会说的,即使皇帝也在做戏,也是云枫宫所需要的,更是冯妃所需要的,她所依赖的就是皇帝的宠爱,有了这份皇帝扮温情扮出来的宠爱,冯妃就能安心养胎。
有时候真话是真的不中听,而谎言也不一定就是坏事,冯妃唯有闯过了怀孕生子这道关,她才有将来,才能给云枫宫上下一个将来。
因此,朝颜也跟着露出笑颜,继续侍奉在冯妃跟前。
“不听话了吗?”看不到这人的脸,但是能看得出这人是个女人,还穿着奢华的宫装,披着华丽的斗篷,斗篷上的风帽将她的脸遮挡的严严实实,只能看到她那一双保养良好,雪白的没有一点血色的手。
“是,主人,她有贰心了。”男人依旧是模糊难辨的声音,在女人面前弓着身子,不敢抬头看一眼。
“本宫在安排下她的那一天,就知道她会有贰心。她看起来楚楚可怜,娇弱的一阵风就能吹倒。但是,她那一双眼啊,可不是安分的。她就算是柔弱的菟丝花,也会将它缠着的大树跟缠死。呵呵……”
女人呵呵笑着,笑声阴冷:“但是,她高估了自己,她就算是吃人的菟丝花,本宫也不是那任凭她缠着,却不知道挥刀断藤的大树。本宫,这棵大树可不好乘凉。”
“主人,给了她一切,自然能收回。”男人恭恭敬敬的回道,不因女人的阴冷而害怕。
“她还有用,暂时不要动她。”女人敲着桌面吩咐,白的过分的手指甲,闪着幽幽蓝光。
“不过,也要给她一个教训,让她知道知道本宫不是那好性子的。本宫的狗,要打,要杀,都要有本宫来决定。”
“主人,您吩咐。”
“那叫吉儿的,不用要了她性命。本宫这几年不忍见血,就断她一条腿吧。”女人一句话,决定了那吉儿的命运。
“是,主人。”
隔天,就传出宁仪宫僖嫔身边的宫女,在夜里当值的时候,不小心摔断了腿。
听到这个消息的朝颜,正在为冯妃舀汤的手,不由的顿了一下,才神色如常的将汤递给了冯妃。
“吉儿?”冯妃喝了一口汤,拿丝帕擦了擦嘴,神色间却好像有一丝的惊讶:“是本宫曾经见过的那个吉儿吗?不是先前在衍春宫当差吗?怎么又被派到宁仪宫僖嫔那里去了?”
冯妃竟然认识那吉儿?!就是说她曾经有机会被派到云枫宫,却为冯妃拒绝了吗?
“娘娘,就是那个吉儿。奴婢听说,她走了茗尚宫的路子,调去了宁仪宫。不知怎么的,入了僖嫔的眼,就被破格提拔到她身边,做了二等宫女。”
冯妃认识吉儿,近身尚宫也认识吉儿,跟冯妃所说语气不同的是,近身尚宫说起吉儿,无论是神情还是语气都是不屑的,鄙视的。
这吉儿是有不妥,还是,朝颜忽的心头一动,吉儿难道就是近身尚宫所说过的,有野心,并且想靠着冯妃上位的那人吗?
“她那是意外?”冯妃今天的胃口不大好,吃什么都没有滋味,只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连昨天爱喝的汤也不喝了。
“说是意外。”近身尚宫说:“不过,她就算是养好了伤,也不能继续在僖嫔身边伺候了。她那条腿废了,就是好了,也是长短脚。”
“僖嫔怎么说?”冯妃没有食欲,但是,太医开的补汤,她还是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尽量让自己多喝。
“僖嫔赏了她银子,又禀了太后娘娘,除了她的宫籍,打发她出宫回家去了。”近身尚宫说着,忽而压低了声音:“吉儿被打发出去后,僖嫔甩了身边一个二等宫女两巴掌。”
“是觉得吉儿被打发出去,她就没有帮衬的人,不能将陛下留在她宫里才发脾气的吧。”冯妃的眉宇间浮现一抹讽刺:“难怪她会着急,陛下已经有许久不去她宫里了。这长夜漫漫的,她孤枕难眠啊……”
“兴许是陛下厌倦了她,左一个右一个的将身边的人推到陛下面前现眼。太后娘娘三番两次警告她,她都不知道收敛。可惜了,那吉儿真不该摔断腿,该让她好生尝尝偷鸡不成蚀把米是什么滋味。”
近身尚宫在朝颜面前,都没有遮掩对僖嫔的不屑,以及对没有看到她自食恶果的遗憾。
朝颜眼眸微闪,冯妃和僖嫔有过结,而且,还是很大的过结,才惹来近身尚宫这般厌恶。
“有什么好遗憾的,她是个什么东西,本宫根本没有放在眼里,不值得为了她而生气。她就是再蹦跶,也就是个笑话而已。”
用过午膳,冯妃照例按时歇午觉。太医也说,冯妃多活动活动对身体好,但是,也要劳逸结合。
看着冯妃睡下,朝颜这才跟近身尚宫被替换下去。她一边走着,一边听近身尚宫说那吉儿的事。
原来吉儿是冯妃晋封为从一品庶妃后,按例给冯妃添补的宫女之一。
“吉儿有姿色,比僖嫔不差多少。她手巧嘴也巧,就是心比天高,不想着好好伺候娘娘,专想着怎么往上爬。故意打扮的伶伶俐俐的,找机会就往陛下跟前凑。被我敲打了几回,也不见收敛,娘娘就借故将她打发了。没想到,僖嫔倒用上她了。”
朝颜一听就明白了,僖嫔说是用吉儿,但是,也必定防着她。有用了就用,没用了就扔。
近身尚宫后来又说了一番话,朝颜便知道了。僖嫔是靠着她的脸得了皇帝的一时宠爱,后来红颜未老恩先断,就千方百计将宁仪宫的宫女一个接一个的往皇帝跟前塞。
“僖嫔也就是仗着有几分姿色,在陛下那里几天恩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她还将她姨娘那一套争宠的功夫,也带到了宫里,可是闹了不少的笑话。”
朝颜默默的听着,不发表一点自己的意见。近身尚宫只是想让人倾听,她就做个据嘴葫芦。
近身尚宫那张嘴也很毒,在她嘴里,僖嫔以为是个男人,就像她老子那样,看见一个略平头正脸的,也不管香的,臭的,都能下嘴。
也不怪近身尚宫瞧不起僖嫔,是因为僖嫔不过寻常小官家的千金,论教养还比不上近身尚宫这等大户人家千金身边的大丫头。
僖嫔是庶女出身,出身也不高,她生父是七品小官,这搁在京都连一粒芝麻也算不上。僖嫔在家里不受重视,也没有接受系统的,良好的教养,才会凭着姿色入选,又因为姿色而失宠。
尝过被人追捧,谄媚的滋味,尝过在后宫耀武扬威的甜头,僖嫔怎么可能肯做一个失宠的宫嫔,又怎么可能不想再回到过去的荣耀日子里。
这就是后宫里经常上演的一幕,来来去去的宫嫔,得宠,失宠,有的如昙花一现,而有的却万古长青。
僖嫔,就是那昙花一现的,她偏不肯认命,才会想要利用吉儿,却不知是被人为,还是真是意外,跟弄坏了她精心挑选的棋子。
如此看来,那吉儿,也不是个有远见的,而是眼皮子短浅的,才会摔断腿被打发出宫。而,近身尚宫所嘲笑的,正是僖嫔看人眼光不怎样。
其实,僖嫔若是肯认命,纵使不能再回到过去的荣耀日子里,也能一生衣食无忧。
昨天,她跟怡亲王的见面没有隐瞒冯妃。但是,他们遇见吉儿这群人这件事,却没有对冯妃讲。
今天朝颜才知道吉儿是宁仪宫的宫女,而宁仪宫的僖嫔是靠着后宫某一个宫妃才得了宠,却是要脚踩两只船。
她不关心僖嫔背后的宫妃是谁?也不关心僖嫔想要投靠的新主人是谁?知道的多了,才是最危险的。
想要活命,就要闭紧嘴巴,遮住耳朵,合上眼睛,装聋作哑,安分守己,才能活的长久,才是在后宫生存之道!
夕阳西落,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落入地平线下,暮色笼罩了大地,巍峨的皇宫渲染上了一层墨色。
后宫逐次点亮了宫灯,冷宫也不例外。各宫当值的宫女太监各有不同,长乐宫和乾清宫当值的人数最多,其次是坤宁宫,再次是内三宫,外三宫,当值人数最少的当属冷宫。
被派到冷宫来的宫女太监,有的是木讷不会钻营,有的是得罪了后宫的妃嫔,有头脸的尚宫,首领太监。
凡是被发配到冷宫的宫女太监,在冷宫里待得时间长了,无一不是木着一张脸,面无表情,一双眼珠仿佛是死鱼眼,没有一点的光亮,除了黑暗就是暗黑。
今夜,在冷宫那么多的行尸走肉和疯子里,林妃还是鲜活的。鲜活的感受着冷宫的凄冷,也恐惧着冷宫的凄冷。
她没有跟那群行尸走肉和疯子待在一起,而是找了一间没有人住的宫室,瑟缩在墙角里,一动也不动,只一双眼茫茫然的看着高处,里面却空洞洞的什么也没有装。
被打入冷宫后,林家果然没有一个人来看她,就连一向最疼爱她的林家老夫人都没有派人来。林妃知道,不是她不想来,而是不能来,林家的大家长她的生父林家老太爷,不会让林家的人进宫来安慰她,就为了避免惹祸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