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见到元礼,是在一个下雨天。
那一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就下着细雨了,雨雾中一切都是朦胧的,她又有点轻度近视,即使戴着眼镜,由于下着雨的缘故,看近处的还好,看远处的就是一片模糊。
她和元礼的相遇,是很老套的情节:雨天,一个转角,匆匆跑着的女子,跟正走过来的男人无意中碰上了,漫天的纸张散落在湿漉漉的路上。
有她的,也有他的,两个人用最快的速度捡起了各自的文件,没有拿错一张纸,再互相道歉随后便各奔东西,谁也不会将这段插曲一直记在心里。
她以为,那只是个意外,但是,又有谁知道好几个意外连在一起便是缘分……
纤长浓密的羽睫在朝颜的眼下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此时那扇形阴影剧烈的颤抖了几下,好像是蝴蝶在雨中无力抖动的翅膀,沾上了一滴水滴。
她放在皇帝头顶的手没有丝毫的异样,心却被酸楚给占据了,满满的,就要溢出胸口,她用力的咬住下唇,才能将到眼眶里的泪水给逼回去。
她和他的缘分,比蝴蝶的翅膀还要脆弱,虽然他和她竭尽全力,还是被迫孔雀东南飞,一个留在了现时空,一个来到了异时空,想要再相见就是梦里也不可能。
在现时空里莫红泪已经不存在了,只留下了一个裴元礼,异时空里有一个楚朝颜,却再也没有叫裴元礼的温柔男人陪在她身边!
这就是你的命,你要认命,莫红泪,你不认命,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逆天而为的凄惨下场,你要相信我说的每一句话,得罪我的人,我会让她生不如死。
那个傲慢的贵妇人,冷冷的,淡漠的眼神蓦地跳了出来,她冷冷的看着她,犹如看着一个死人:“莫红泪,别不识趣,别给脸不要脸,敢跟我作对的人,都已经不在了,你想做下一个吗?”
阖着的眸子缓缓的睁开,朝颜已经恢复了常态,她是认命了,但是,那个女人一定不会遵守承诺的,不过,元礼会因为她的消失而不再忍让,他会将他应得的从那个女人手里夺回来。
让一个人痛苦不一定要让她去死,而是让她失去她最在乎的,那才是最痛彻心扉的痛苦和煎熬!
呵呵!!!朝颜无声的笑了,她,也不是个良善的人啊,裴老夫人你现在还好吗?知道你过得不好,我才会开心……
“你在朕面前说这些,不怕朕让你消失吗?”皇帝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朝颜刚从回忆里走出来,但,她脸上和眸中的表情已经都收拾好了,不会被皇帝发现。
“奴婢不怕,从陛下赋予奴婢权力的那一天开始,陛下也给了奴婢谈论这些的话语权。”朝颜停止按摩,从皇帝背后转了出来:“陛下,请歇息。”
“你说在朕跟世家的战争里,朕将胜出?”皇帝还是在朝颜的搀扶下,慢慢的躺到了床上,虽然他脸上没有明显的表示,但是,他的龙目中仍是露出了‘躺下,真舒服’的眼神。
“陛下是天下之主,世家再怎样强大,也有退出历史舞台的时候。而且,寒门也是时候要崛起了,世家和寒门势必要在朝堂上角逐胜负,但是,无论是世家还是寒门,他们手中的权力都必须是陛下所赐予的,陛下要收回就收回,要赐予就赐予,奴婢是这样坚信的。”
将来,权力势必都会集中在皇帝的手里,朝堂上恐怕还会有所变动,世家和寒门的厮杀就要拉开帷幕,有胜有败,但是,不会再有一家独大的时候了。
“你对朕很有信心?”皇帝阖上了龙目,朝颜将双眸移开来,皇帝入睡的姿势都有标准规定着,不能这样,不能那样,身为皇帝怎么可能随心所欲?!
“陛下是明君,奴婢愿做陛下手中刀。”她,庆幸遇到的是明主,而不是昏君,也不是庸君。
倘若遇到的是昏君,即使能从掖庭出来,她也摆脱不了命运;倘若遇到的是庸君,她绝对不可能有走出掖庭的机会,所以,她庆幸,庆幸遇到了现在的皇帝。
明君么?皇帝平放着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什么是明君?他做的不过是顺心而为,绝不做傀儡皇帝,一定要从世家手里将全力收拢回来,他要让世家和全天下的的人都知道,他,才是天下之主,他,才是发号施令的那个人,而不是狐假虎威的世家们!
皇帝和朝颜的所思所想并不在一个频率上,但是,却不妨碍他们向着同一个目标出发,那就是为了他们的将来,在所不惜!
“陛下,太后娘娘传朝颜姑姑到西配殿。”当内殿里的气氛,渐趋到平和宁静的时候,一个小太监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平和宁静。
内殿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殿外的小太监额头,一滴冷汗滚落。他来的不是时候吗?
“去吧。”皇帝一开口,便打破了内殿的凝滞,朝颜弯腰行礼,徐徐的退了下去。
当她的身影从内殿消失之后,皇帝睁开了眼睛,龙目中浮现一点冷凝之色,看起来他的心情是不平静的,以及不高兴的。
刚才,楚朝颜看着的不是他,乱了她心神的也不是他,而是那个深藏在她心底,从不为人知的人!
他是天下之主,竟然被楚朝颜在那一瞬当成了他人的替身!那时,他的心绪也是波动的,有怒意,这天下还没有谁敢将他当做某人的替身!
但是,楚朝颜就是这么做了,并且做的很隐晦。原本他以为自己会发怒,可是,当那双微凉的却力度适中的手,放在他的头顶上后,他心中的那点怒意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他波动的心绪也平静了下来。
不管楚朝颜出于什么目的,不管楚朝颜将他当成了谁,这个女人,敢于走到他身边来这个举动,就足以让他消除心中所有的情绪了。
他虽然是皇帝,虽然是天子,但是,他也有极限。只是,那些包围着他,希望从他这里得到宠爱,得到一切的女人,没有一个敢于正眼看一眼他,没有谁敢于在他最虚弱的时候,走到他跟前来。
一抹讽刺的笑容,出现在皇帝形状优美的薄唇边,恐怕他后宫里的女人们,没有谁会认为他会有虚弱的时候,也会有想要放松一下的时候,在她们的眼里他是无所不能的,是永远不会有疲倦的。
这就是他,身为一个帝王,时时刻刻要保持的状态,在巅峰,必须在巅峰,不然,那些世家就会一窝蜂的涌过来将他淹没。
从没有一刻觉得,身为天下之主,他也是寂寞的。他站在最高处,也只有他一人站在最高处,没有谁敢跟他并肩。
就是他的生母,他的皇弟,他的皇妹,在他最不用设防,最信任的亲人眼里,他也先是皇帝,而后才是其他,儿子,兄长。
倘若不是楚朝颜那时候不是一时恍神,她也不会走过来,她依旧会用她表面上的恭敬跟他划开一道天堑。
“哈哈……”皇帝突然就笑了,笑着笑着,还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双眼……
楚朝颜,总有一天,朕一定会找出你心中的那个人,朕要看一看,他究竟是怎样的人,才能让你一直装在心里,从而将朕当成了他的替身!
“太后娘娘,怎么会突然叫我过去?”出了内殿,朝颜边走边问。
“奴婢也不知道,只听说出来吩咐的姑姑说,太后娘娘的脸色很不好看。”小太监为难的摸了摸脑袋,他也曾千方百计的打探,却什么也打探不出来。
可能是僖嫔拿出来的证据,对皇太后的冲击很大吧,朝颜闻言不由加快了脚步,千万不要是关于皇帝的只言片语。
朝颜不知道的是,西配殿里僖嫔拼命喊出来的那一句,先前皇太后并不曾放在心上,但是,当僖嫔将某一样证据放到皇太后面前的时候,她却被震惊了。
皆因为,皇太后不知道曾经在紫薇宫里发生的那一幕,也不知冯妃是被算计,被陷害,才酿成了后来一尸两命的悲剧结局。
算计了冯妃,陷害了冯妃的御前侍卫葛青,竭尽全力闹出来的那一场,皇帝在事后就命令锦衣卫迅速的抹去了所有的痕迹,凡是知情的人都被处理了,不是灭口,而是远远的打发了出去。
不告诉皇太后,为了不让他中毒的消息从冯妃那里传出风声,在知道被皇帝利用之后,冯妃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举动,没有谁能预料得到。
而今,于淑妃一连串的算计,终于将这件事呈现在皇太后的面前,她才知道了冯妃死前发生了什么事,不震惊那是不可能的。
“你说,冯妃曾经被算计,被陷害过?”皇太后端坐着,背脊紧绷,有阴影投到她的脸上,让人有点看不清她的脸。
“你可有证据?要是没有证据,而在哀家面前造谣中伤的话,哀家会数罪并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