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妃,遣人去查了么?”于淑妃慵懒的躺在延熹宫的内宫火炕上,笑吟吟的问道。
她边问,边瞧着,刚刚涂抹了鲜艳汁液的长指甲,殷红。
“是,严尚宫说,冯妃娘娘遣人去查,还特特的问了,淑妃娘娘,有没有遣人过去。”
跟随于淑妃进了宫的侍女婉月,跪在于淑妃的面前,为她细心的涂抹着。
不仅冯妃遣人去查,就是于淑妃也遣人去了,只不过严尚宫是于淑妃这边的人,自然不会将消息,透露给冯妃知晓。
“冯妃娘娘,不知严尚宫效忠于淑妃娘娘,还想着从严尚宫嘴里,套出对淑妃娘娘不利的话来,被严尚宫给推拒了。”
婉月过去询问严尚宫,恰好冯妃的宫女也过去了,她就藏身在后面,听到了那宫女和严尚宫的对话。
“严尚宫若是肯收她的银子,本宫也不会千方百计,将她安插去掌宫籍。”
于淑妃将鲜妍的长指甲放到了唇边,轻轻的吹了吹,真个是呵气如兰。
严尚宫是于淑妃身边的人,后宫妃嫔却不知晓,只为严尚宫一家,受过于淑妃的照顾,严尚宫的妹妹还嫁给了,于淑妃的一个远房堂弟。
对照顾她家人,给了她家人丰衣足食的于淑妃,严尚宫可是感恩戴德,忠心不二。
“不用再查了,本宫想,那个陪寝的宫女,或许已被悄悄处置了。”
于淑妃阖上双眸,掩去她眼底的那一丝的冷漠,荣华大长公主真狠,若不是将那宫女悄悄处置了,她又如何查不出是何人!
不过,若是她是荣华大长公主,她也不会让那陪寝宫女活着,处置了好,处置了好啊。
“是。”蹑手蹑脚的为于淑妃盖上丝被,婉月垂手守在旁边。
荣华大长公主下嫁当日,掖庭奴不只每人得了一身新衣,就是入夜后的晚餐,也破例比往日丰盛许多。
“娘。”朝颜将她面前的饭菜里,最有营养的那一份,夹給了楚沈氏。
“朝颜,你吃。”楚沈氏又夹給了她,对她笑着说道:“娘,这里也有,你病刚刚好,需要补一补。”
多亏了大姑姑温琳,叫人悄悄的送来几回补品,朝颜才能迅速的痊愈。
这是这份恩情,必须放在心里,不能让外人知晓。温琳的这一点慈悲,倘若传扬出去,会为她惹来麻烦。
“朝颜。”杨芷将她的那一份,也悉数夹給了朝颜,又对她说道:“不要拒绝我的心意,明日你就要去做工,你要多吃些。”
朝颜就不再推辞,吃了杨芷给她的那一份,楚沈氏看朝颜吃的香甜,欣慰的笑了。
杨芷也含笑看着朝颜,楚朝颜,你多吃一些,明日才能承受着,她们加诸于你身上的折磨。
我可不希望,你刚刚从鬼门关里回来,立即又被送进鬼门关里。
“我吃好了。”朝颜放下筷子,从明日起她就要重回,做工的宫院里。嫉妒她,羡慕她的掖庭奴,会如何相待,她也能预料到,却不能逃避,必须去面对。
夜色正好,朝颜站在掖庭的院子里,抬首看向夜空,皎洁的明月洒下片片月辉,洒落在她的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银辉。
她的眸中有着淡淡的悲伤,遥望着不知何处,久久……
楚沈氏躲在廊柱后,用手死死的捂住嘴唇,朝颜,朝颜,仍旧是无法忘却,那人的背叛和伤害么?
无声的呜咽着,眼泪从她的脸颊滚落下来,在月辉下闪着粼粼银光。
她过来,是想要叮嘱朝颜,明日去宫院做工,不要跟掖庭奴起冲突,那些人对朝颜被选中还未曾释怀。
却不料,看到的竟是朝颜,那仿若欲乘风而去的身影。
夜风吹拂着朝颜的衣衫,也吹拂着她的发丝,披散在肩上,不曾绾起来的发丝,在风中飞舞着,有些还黏在了她的脸颊上。
从重生之这边看过去,朝颜有一种凌乱的美,美得惊人,却又美得伤悲。
她看到了朝颜明眸里的悲伤,还有那一丝深藏在眼底的,朝颜都不曾发觉的怀念。
朝颜爱着那个人,竟是爱的这般深么?!
不敢走过去,楚沈氏捂着嘴唇,流着眼泪慢慢的后退了。
一直退出很远,才猛地转身,掩面飞奔回她居住的屋室。
朝颜不曾发觉楚沈氏来过,又伤心的离开了。
她只是伫立在夜风里,直到一个声音惊醒了她。
“咔哒……”朝颜看过去,发现是夜风吹落了枯枝,砸在院子里的声音。
还是不能释怀么?已决定要做楚朝颜了,却在内心深处,还固守着一个身影,一个名字。
明知不会再相见,明知不应记得这个名字,却是无法真正的忘却。
朝颜的纤手抬起,放在心的位置,枯枝落地惊醒了她,也让她蓦地发觉,她的心底依旧残留着对过去感情的记忆。
她爱着那个人,却又不能跟那个人相守,这般的无奈,也唯有彼时永不能相见,才能逐渐的让她淡忘吧。
撩起黏在脸颊上的发丝,将它们撩到耳后去,朝颜转身走回屋室。
天边露出一点鱼肚白,朝颜和杨芷相伴走向掖庭做工的宫院,一路上,二人相伴默默无语。
“杨芷,到那边去。”二人走进宫院,立即有年纪比她们大几岁的掖庭奴过来,喝令杨芷到旁边去浆洗衣物。
“朝颜。”杨芷看了看朝颜,没有过去,反而向朝颜靠近了一步。
“杨芷,你敢不听我的调遣么?!”那掖庭奴进掖庭多年,先前受其他掖庭奴使唤,如今却是她来使唤杨芷。
“杨芷,你过去吧。”朝颜轻轻的推了杨芷一把,让她去那边浆洗衣物。
这些人要找的是她,要折磨的也是她,不能让杨芷受到牵连。
“朝颜。”杨芷担忧的唤,紧紧的握住朝颜的手,不肯松开。
“不要担心,我不会有事。”朝颜从杨芷的手里,抽出了她的手,对杏眸里盛满了担忧的杨芷说道。
“楚朝颜,你,过来……!”将杨芷遣走之后,那掖庭奴对朝颜勾了勾手指,却不是让她进宫室,而是让她站到石阶下。
朝颜默默走过去,在她背后杨芷扫过来一眼,那一眼里是无尽的恶毒,还有几许的快意。
楚朝颜,我要瞧一瞧,你是否能忍得住,她们的折磨和羞辱,这可不是从前掐几下,推搡几下,就能了结的。
当朝颜走到石阶下,就看到那掖庭奴弯起唇角,脸上露出了恶毒的笑容,并对她身后的掖庭奴说道:“要好生伺候,这位差点飞出掖庭的,驸马爷的爱妾啊,哈哈……”
这掖庭奴的嘲笑声未落,宫院里就相继响起,其他掖庭奴恶毒的嘲笑,她们的笑声此起彼伏,杨芷低着头,却遮不住,她勾起的嘴角的那一抹恶毒。
朝颜没有慌乱,也没有露出羞怒,只是静静的站在石阶下。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好生的伺候驸马爷的爱妾。”那掖庭奴恼羞成怒,冷冷的对旁边站着的掖庭奴说道。
就有掖庭奴端着水盆上前,对准朝颜的头浇了下去,污水就浇了她满头满脸。
一盆污水当头浇下来,紧接着是第二盆污水,第三盆污水……
朝颜挺直了背脊,任凭掖庭奴用污水,浇透了她全身,发丝在污水的冲力下散乱下来,分成了一缕缕黏在她的脖颈里,黏在她的脸颊上。
还有污水从她的额头,后脑流下来,沿着她的粗布衣襟,流进了她的胸前后背。
她所穿着的粗布罗裙,以及粗纱短襦也被浸湿了,也紧紧的贴在了身上,冰凉刺骨。
污水的味道萦绕在鼻尖,闻之令人欲作呕,泼洒在朝颜身上的污水,有掖庭奴的洗脸水,洗脚水,还有她们浆洗衣物的脏水。
这些污水,将朝颜身上的浅色罗裙,还有浅色短襦染上,一块一块的脏污,此时看起来,她方才变得狼狈无比。
“看啊,大家都来瞧一瞧,瞧一瞧咱们驸马爷的爱妾……”指使众人的掖庭奴,拍着手哈哈笑着,得意的看着朝颜的狼狈。
杨芷偷偷的抬起头,看向狼狈站在石阶下的朝颜。
为了狠狠的羞辱朝颜,这些掖庭奴还故意,将剩饭剩菜混在污水里,也一并倾倒在朝颜的头上。
浑身湿透脏污狼狈的朝颜,因浸水而软塌下来的发丝上,还粘着一块,一块的菜叶,间或也粘有一颗颗米粒。
朝颜没有动,没有理一理乱了的发丝,也没有理一理湿透里,还在不停滴水的罗裙,更不曾将脸颊上的脏污擦去。
她的脸色还是平静的,不见丝毫被羞辱的愤怒和不甘,以及委屈的神情。
为何她如此平静?!杨芷咬住嘴唇,好像被泼了污水的不是楚朝颜,而是这些掖庭奴们。
你若是流下一滴眼泪,我也不会如此愤怒和仇恨你!或许,是她藏起来了?杨芷狠狠的盯着朝颜,试图从她脸上找出点,被羞辱后应有的表情。
杨芷失望了,她找不到,朝颜的平静不是伪装的,就是她的凤眸里,也是明亮到锐利,却不见一星半点的水光!
“今天就到这里吧,你,滚出去!”其他掖庭奴没有杨芷这般细心,也没有仔细去看狼狈的朝颜。
实因朝颜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不好闻,先前距离她最近的掖庭奴,一个个都以袖掩鼻连连后退,恨不得远远的离开她才是。
除了紧盯着朝颜不放的杨芷,她们都不曾发现朝颜,并没有为她们的自以为是而感到被羞辱了。
在她们看来,楚朝颜此时也应泪流满面了,只可惜她们倾倒的污水太多,就分辨不出那些是污水,那些是楚朝颜的眼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