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时节,夏雷阵阵。
“阿棠,回去吧。本君是魔界的青衣使者,与龙族断绝了关系。”湘君撑着天青色的油纸伞,站在不夜馆的门口,冷声道。
“湘君叔叔,不答应放过雪姬干娘,阿棠就不回去。”淋成落汤龙狐的阿棠,颤抖着小身板,眸光坚定。
青衣使者管理魔妖。
青衣帐下,湘君偏好收揽,姿容上乘的妖精。
“阿棠,你打得过本君么。”湘君收起天青色的油纸伞,释放出令周围的凡人纷纷倒地的无边魔力。
“湘君叔叔,阿棠若是打败你,你是不是会放过雪姬干娘。”阿棠恼道,表情倔强。
湘君不语,径直拈起青梅煮酒之木系法术与水系法术的结合。
青梅煮酒,阿棠也学习过。
可惜,阿棠嫌弃青梅酸溜溜的,又因曾经使用过青梅煮酒对决地藏菩萨而大败,索性弃之不用。
“凤凰涅槃!”阿棠喊道。
尔后,阿棠偷偷地扯断一颗金色铃铛,打算故技重施,利用凤凰涅槃之火系法术,熔化了东皇钟碎片,写上令湘君成为阿棠的奴隶的铭文。
然而,阿棠想得太天真了。
东皇钟碎片,既然是湘君送给阿棠的,那么湘君岂不知晓,东皇钟的铭文可生成最古老的契约。
湘君领悟的青梅煮酒,重在煮酒,而不是青梅。
亿万年来,六界的风云变幻,他只读出可笑二字。都道天意弄人,他却想骂一句,天意荒唐。
天意,创造了上古创世神龙族,接着派了屠龙上神轩辕紫皇,剿灭龙族。现在,轩辕紫皇堕落成魔,又冒出龙狐阿棠。
这叫天道轮回么?呸,他偏要逆了天意!
煮酒,煮的是英雄之酒。头可断,血可流,饮一碗豪情壮志,袖口轻挥,便是半个龙族亿万年前的辉煌盛世。
龙腾万里,龙啸九天……连天边挂的云彩,也是龙的形状。
而阿棠拈起的凤凰涅槃,经过留渊上神的多次指导,再加上自己起早贪黑的苦练,也没有取得质的突破。
结果显而易见,湘君的青梅煮酒,完胜阿棠的凤凰涅槃。
“阿棠,东皇钟碎片,是用来控制龙珠的力量,而不是信笔涂鸦的。”湘君将阿棠藏于腰间的金色铃铛,扔掷在地,恼道。
“阿棠就是爱信笔涂鸦。阿棠以后还要写,让魔王成为阿棠的奴隶的铭文。”阿棠捡起金色铃铛,重新缀在手镯上。
“龙狐阿棠,信不信本君,即刻就杀了你!”湘君怒道。
他是瞎了眼,才相信这只被留渊上神宠坏的废物,日后能够登上六界之主的宝座。
“青衣使者,不妨试一试。”留渊上神噙着温润如玉的笑意,踏起无色云朵,缓缓而来。
留渊上神瞧见湿漉漉的阿棠,心疼不已。
随即掐了传语诀,命令飞上苍穹辛勤工作的蛟龙,推迟一个时辰施云布雨。
尔后,将阿棠揽入怀里,拈起温和的火系法术,烘干阿棠的海棠裙,动作甚是轻柔,满眼尽是宠溺。
“留渊上神,如此溺爱阿棠,阿棠必成废物。”湘君打开天青色的油纸伞,拂袖而去。
“本尊乐意。”留渊上神浅笑道。
于是,留渊上神牵着,边活蹦乱跳边仰头看彩虹的阿棠,回家做阿棠版的除魔海棠酥。
“夫君哥哥,阿棠刚才的表演,怎么样?”阿棠搓着清心丸,甜甜地笑道。
“精妙绝伦。”留渊上神点了点阿棠的额头,轻笑道。
原来,兰陵罪仙投靠素衣使者后,打听到素衣使者与青衣使者向来不对付,此次竟然翻出小小琴娘未吞食魔果的旧账,暂时剥夺了青衣使者掌管魔妖的权力。
阿棠假装,为了魔妖南宫雪姬,而与湘君起争执。实则,借湘君之手,致使素衣使者,乃至魔王轩辕紫皇,确信阿棠没有能力在东皇钟碎片上书写铭文。
湘君扔掉的那颗金色铃铛,是阿棠用点石成金的法术变出来的。
“阿棠不是废物。”阿棠想起湘君的愤怒,扁扁樱桃小嘴。
“阿棠怎么会是废物呢。阿棠,是夫君哥哥的小宝贝。”留渊上神摸了摸阿棠毛茸茸的脑袋,柔声道。
“夫君哥哥,也是阿棠的小宝贝。”阿棠偷吻留渊上神的侧脸。
做了满满一篮子的阿棠版的除魔海棠酥后,阿棠掐了隐身诀,前往地牢,看望南宫雪姬。
南宫雪姬,在没有被打入地牢之前,拥有梅花仙子的美誉。
都道南宫雪姬是上天派来拯救苍生的梅花仙子,散尽万贯家财,建立梅花观,收养无数流离失所的孤女,教授她们读书写字,培育她们成为如同南宫雪姬一般心地善良的清丽佳人。
于是,不少达官贵人,也将自家的千金小姐,送入梅花观里,梳南宫雪姬钟爱的飞仙发髻,穿南宫雪姬钟爱的月白色捻金梅花纹三重双绕曲裾,露出南宫雪姬钟爱的融融笑意。
大概是上天感动于南宫雪姬的善行,梅花观才被发掘出忘忧泉。
忘忧泉,与普通的泉水无异,喝上一口,却能够忘记所有的烦恼,带来极致的快乐。
南宫雪姬,没有独占忘忧泉,更没有用高价卖出忘忧泉,而是遵循天意,每年于梅花观的成立日,免费施舍出五千碗忘忧泉。
因此,梅花仙子,深入人心。
直至梅花观的一个孤女,当街拦住京兆尹的马车,写下血书,状告南宫雪姬,喂养她们,只是为了将她们的贞洁和生命,献给素衣使者。
恰好,京兆尹是腐朽的朝廷里,为数不多的清官。
京兆尹立即接受了孤女的状告,派捕快查封梅花观,核对孤女的状词是否属实。
果然,进入梅花观时日尚短的孤女,皆控诉南宫雪姬的罪行。
梅花观的所有孤女,只有每天在冰窖里赤裸着身子,打坐四个时辰以上,才可以获得食物。
可是,这些食物,居然是冻死在冰窖里的孤女的尸体。
起初,活着的孤女,拒绝了食物,却遭受到冰刑,即双手双脚被绑在冰块上,任由南宫雪姬叫来的乞丐,肆意地凌辱,直至流血过多而死。
然后,活着的孤女,麻木地接受了死去的孤女的尸体,麻木地赞颂南宫雪姬的“善德”,麻木地等待着所谓的素衣使者的洗礼,直至献出贞洁与生命。
这也就是湘君不答应阿棠,放过南宫雪姬的最大原因。
无论是否出自心魔,南宫雪姬罪无可赦。
“雪姬干娘,阿棠来看你了。”阿棠咯咯地笑道,递给南宫雪姬一篮子的阿棠版的除魔海棠酥。
“阿棠,你怎么没佩带,雪姬干娘,打给你的宫绦。”南宫雪姬亦如在伏魔妖塔的沼泽之上的第七层的温柔神情,含笑道。
“被苏苏偷去,讨好白泽了。”阿棠垮了小脸。
倘若苏苏在场,必定叫嚣道:阿棠,借老子一百个肥胆子,老子也不敢偷你的东西。老子绝对不背这个黑锅。
不错,是阿棠主动收起了蝴蝶结长穗豆粉色宫绦。
阿棠想烧掉,屡次拈起火系法术,又犹豫不决,最终放弃。
最近,金盏收留了那位状告南宫雪姬的孤女,正是不慎打碎了太白上仙的角形夜光杯而被贬下凡的桃花仙子。
阿棠私以为,太白上仙忒小气了。
阿棠都打碎了七八个留渊上神送的双龙海棠夜光杯,也没瞧见留渊上神皱一下眉头。
“没事,阿棠若是喜欢,雪姬干娘再打一条宫绦给你。”南宫雪姬细细品尝着阿棠版的除魔海棠酥,笑道。
“雪姬干娘,你记起阿棠了!”阿棠这才想起,在莲花诗社初见南宫雪姬时,南宫雪姬既不认得阿棠,也不认得阿棠之前系在腰间的蝴蝶结长穗豆粉色宫绦。
“阿棠,对不起。”南宫雪姬柔声道。
“雪姬干娘,你犯过那些孤女所控诉的罪行么?”阿棠问道。
“阿棠,你这样质问雪姬干娘,雪姬干娘会很寒心的。雪姬干娘已经失去了同秀宁和秀静团聚的机会,又怎么舍得伤害上天恩赐给雪姬干娘的女儿呢。”南宫雪姬落泪道。
“雪姬干娘,不要哭,哭起来会长皱纹的。阿棠向你道歉,是阿棠大意,令素衣使者劫走了你;是阿棠糊涂,质疑了雪姬干娘的……”阿棠掏出收藏在相思囊里的锁魔木簪,施展了梨花带雨的哭功。
“阿棠不哭,雪姬干娘都能理解。”南宫雪姬将锁魔木簪插入发髻,轻声哄道。
“雪姬干娘,等你无罪释放,带阿棠去梅花观,喝忘忧泉吧。”阿棠破涕而笑。
“阿棠,都被留渊上神宠成小废物了,还有什么烦恼。”南宫雪姬调笑道。
“阿棠有烦恼的,很多很多。”阿棠摆出极其认真的小模样。
半个月后,南宫雪姬出狱,京兆尹被贬边关。
梅花观的东边,梅花林深处,挖了一口不起眼的泉水,正是传闻中的忘忧泉。
馋嘴的阿棠,喝忘忧泉前,先砸吧砸吧辣子鸡、大盘鸡、口水鸡、叫化鸡、花雕鸡、三杯鸡、白斩鸡、盐焗鸡、脆皮鸡、红烧鸡,肚皮圆滚滚的。
“阿棠,忘忧泉里,浮起海棠花的倒影!”南宫雪姬惊喜道。
阿棠听后,伸长了脖颈去张望,圆溜溜的葡萄大眼都转动得酸疼了,也只瞄得自己的倩影。
“雪姬干娘,海棠花的倒影在哪里?”阿棠干脆一屁股坐在忘忧泉边,撅起樱桃小嘴。
忽然,阿棠感觉到,有梅花树枝,戳着阿棠的背部,转过头看去,那梅花树枝已经攒成巨大的拳头,将阿棠撞入忘忧泉。
“阿棠,你坠入忘忧泉,不就是海棠花的倒影么?”南宫雪姬发出狰狞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