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凝烟没有住在香云楼。
而是,向阿棠借了几块金子,买了一间城南的老宅子。
那老宅子实在破落,荒草杂生,燕子筑巢。唯有,门前的柳树,生长得格外茂盛,宛若碧色的烟雾笼罩。
“若是有一天,能够葬在柳树下就好了。”姬夜笑道。
“为什么?”凝烟问道。
“因为细柳如烟呀。”姬夜蓦然将凝烟按在柳树下,落了一个温柔的吻。
夜凝烟初次见到老宅子,往事匆匆回望,泪流满目。
这里,承载了凝烟和姬夜的过去。
于是,夜凝烟常常坐在柳树下,对着手腕上那一对南红玛瑙珠串发呆,直至夜凝烟的大哥和大嫂找上门。
夜凝烟的大哥,叫夜凝昭,典型的虎族男妖,生得粗壮。
夜凝烟的大嫂,叫谢婵,典型的兔族女妖,温婉清雅。
“小妹,跟我回去!”夜凝昭恼道。
自夜凝烟逃婚之事闹得沸沸扬扬,狼族国主向虎族国主施压,要求夜凝烟,十天之内当众给出合理的解释,并且收回其玉碟,贬为庶民。
“大哥,没什么好解释的,逃婚就是逃婚。”夜凝烟冷声道。
这是夜凝烟第一次表现出冰冰冷冷的状态,犹如历经了沧桑的老虎妖,安静地等待着死亡。
“夜凝烟!”夜凝昭是个急肠子,听不出夜凝烟言语中的异样,误认为夜凝烟在耍小性子。
“大哥,我不会回去的,还有紧要事。”夜凝烟冷冷地道。
紧要事?老子怎么没发现。被阿棠用海棠酥贿赂的苏苏,整天寸步不离地跟着夜凝烟,除了在柳树底下晒太阳,还是晒太阳。
“小妹,那就休怪我无情了!”夜凝昭怒道。
“夫君,有话好好说嘛,这兄妹,哪有隔夜的仇。”谢婵及时拉住夜凝昭,柔声劝道,尔后走到夜凝烟的跟前,继续道:“小妹,即使你不愿意和小天成亲,也不愿意出来解释,当给小天一个交代。小天呀……”欲言又止,思忖片刻,抿起丹唇。
“小天怎么了?大嫂,你告诉我,小天怎么了!”夜凝烟握着谢婵的手,急切地问道。
这些日子,是她太自私,沉浸在前尘往事中无法自拔,便忽略了夹在她与姬夜中间的凌天,何其无辜。
“小妹,你还有脸面问小天怎么样!小天娶了兔族国主之胞妹秀静,是不对。可是除此之外,他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你说逃婚就逃婚,现在整个妖界都在笑话他。”夜凝昭,噼里啪啦地道了一大串,将多日来积累的不满,全部发泄出来。
“大嫂,小天到底怎么样了,求求你,告诉我……”夜凝烟突然跪在地上,眼泪簌簌。
语罢,夜凝昭惊讶得不知所措。
自家的妹子,向来流血不流泪,炫耀出去,倍儿光荣。也就是说,夜凝昭之前从未见过,妹子如此脆弱不堪的一面。
夜凝昭有个死穴,所在乎的妖一哭,他就立即服软了。谢婵便是用此招,将夜凝昭吃得死死的。
“小天他……”谢婵向夜凝昭递上为难之色,将丹唇咬得水润,看着活像受了欺负般,楚楚可怜。
夜凝昭憋不住话,正准备将阿爹的再三叮嘱抛之脑后,却被阿棠抢先了一步。
“小天,以太子之位威胁狼族国主,撤去施压。然后,负气去了大荒。”阿棠软软糯糯地道。
大荒,乃魔界与天界的交界之处,自遭到留渊上神拈起的水漫金山的摧毁,至今绝了生灵。
说来可笑,天界处置罪仙,魔界清理门户,惯有的方法,即是驱逐到大荒,任由其自生自灭。
由此可见,能够在大荒存活下来的,皆是穷凶极恶之徒。
“小天为什么去大荒?”夜凝烟问道,蹙起柳叶眉。
“大荒有上古凶兽朱厌。恰巧,朱厌老弟,与老子有几分交情。老子知道,它酷爱收藏玛瑙,尤其是南红玛瑙。”苏苏抖了抖雪白色的皮毛,抬起高傲的头颅,道。
“南红玛瑙……”夜凝烟瘫坐在地,喃喃道。
烟儿,收好南红玛瑙珠串,我会在奈何桥上等你三年。
一边是姬夜低沉的嗓音。
烟儿,喜欢南红玛瑙的话,我就勉为其难,去一趟大荒,斩杀了上古凶兽朱厌,将它收藏的南红玛瑙,全部送给烟儿。
一边是凌天夸下的海口。
无论是谁,夜凝烟也不想失去。
“大哥,麻烦你转告阿爹,我要去大荒。”夜凝烟站起身子,眸光坚定。
“小妹,我错了还不行。阿爹千叮万嘱,务必阻止你去大荒。我只有你这一个妹子,阿爹也只有你这一个女儿。”夜凝昭拍了拍脑门,暗暗懊恼自己说话不过脑。
“大哥,再说一遍,也是最后一遍,我要去大荒!”夜凝烟拈起金系法术,换了身铠甲装。
“没事的,昭哥哥,阿棠会陪烟姐姐去大荒的。”阿棠转了转圆溜溜的葡萄大眼,嗓音甚是轻柔,犹如轻轻柔柔的羽毛,划过心湖,泛起涟漪。
“婵嫂子,阿棠说得对不对?”阿棠负着小胖手,甜甜地笑道,眼底却清明无风。
然后,趁着夜凝昭和谢婵神情恍惚,阿棠牵着疑惑不解的夜凝烟,掐起传语诀唤上苏苏,逃之夭夭。
“阿棠,厉害呀,狐媚术都使出来了。”夜凝烟思索了许久,才恍然大悟,捏了捏阿棠圆乎乎的脸蛋,发出爽朗的笑声。
“烟姐姐,要不要试一试?”阿棠笑得贼贼的。
夜凝烟连忙捂住耳朵,闭上眼睛,堪堪后退。
“烟姐姐,真胆小。”阿棠哈哈大笑。
虽然讨厌绿茶花二号谢婵故意引导夜凝烟去大荒,但是看见夜凝烟振作起精神来,也就不计较了。
而且,阿棠听金元宝老师说,大荒可是宝藏之地。
大荒的入口,位于一重天的太阴殿,北边的枯井之中。
阿棠假传上神令,领着夜凝烟和苏苏,大摇大摆地进入太阴殿,没有激起太阴殿的小仙的半分怀疑。
扑通三声,阿棠、夜凝烟、苏苏,依次跳入枯井,来到大荒。
大荒,没有白天,只有无边无际的黑夜。
阿棠拈起火系法术,为苏苏和夜凝烟照亮道路。这一照亮,阿棠与夜凝烟吓得双腿直哆嗦。
随处可见,行走的骷髅,却不存在半点存活的气息。
“阿棠,小烟,别出声,这些骷髅,只剩下听觉,可以通过声音,判断生灵的痕迹。”苏苏掐了传语诀,低声道。
阿棠、夜凝烟,立即点点头。
忽然,这些漫无目的地行走的骷髅,齐刷刷地奔向远方。
接着,听得远方一声模糊的惨叫,还有黑夜之中转瞬即逝的那抹鲜血的红,格外地触目惊心。
“苏苏,你跟那个凶兽朱厌,真的有交情吗?”阿棠颤了颤小身板,掐起传语诀,同时给苏苏和夜凝烟,问道。
“那当然,老子可是堂堂的麒麟圣祖。”苏苏喊道。
这一喊,招致了骷髅,齐齐地涌过来。部分骷髅,嘴角残留了血迹,更加地恐怖。
幸亏苏苏机灵,带着阿棠和夜凝烟,火速地飞起来。
而阿棠拈起火系法术,烧死骷髅,夜凝烟则是拔出斩魔刀,拈上金系法术,将骷髅斩成骨头渣。
逃跑了大约一个时辰,阿棠、夜凝烟、苏苏,已是气喘吁吁。
苏苏布下结界,供大家安心吃东西。
苏苏自然是啃着海棠酥。
阿棠砸吧砸吧辣子鸡、大盘鸡、口水鸡、叫化鸡、花雕鸡、三杯鸡、白斩鸡、盐焗鸡、脆皮鸡、红烧鸡。
夜凝烟吃着麻辣兔肉、黄焖兔肉、干煸兔肉、尖椒兔肉、爆炒兔肉、红烧兔肉、香卤兔肉、烟熏兔肉。
阿棠默默地夸了一遍每天将相思囊塞得满满的留渊上神。
“苏苏,你知道,凶兽朱厌在哪里?”夜凝烟掐了传语诀,同时给苏苏、阿棠。
“老子当然知道。凶兽朱厌,原形为白头红脚的猿猴,却喜好化成人形。擅长捕捉人心,挑起战争。有朱厌的地方,必有战争。”苏苏提高了嗓门。
“苏苏,闭嘴!”阿棠恼道。
话音刚落,一大波骷髅,涌向这边,撞向结界。
结界越来越薄弱,苏苏、阿棠、夜凝烟只得进行战斗。
眼见着夜凝烟与苏苏的体力不支,阿棠无奈之余,拈起了水漫金山之水系法术与土系法术的结合,迅速地扭转了局面,打得骷髅落荒而逃。
原本,阿棠答应过留渊上神,不再使用水漫金山的。
“请问,你们是不是来自妖界?”一道低沉的嗓音响起,令夜凝烟震惊得不能动弹。
接着,映入眼帘的是,一袭水蓝色袖袍,南红玛瑙束发,剑眉星目,凝结铮铮铁骨,温文尔雅,彰显翩翩气度,端的是儒将的风采。
“姬夜?”夜凝烟道,颤抖着嗓音。
“姑娘怎么知道在下叫姬夜的?”那穿着水蓝色袖袍的公子问道。
“你真的是姬夜?”夜凝烟问道。
“魔仙姬夜,触犯了天界条例,又背叛了魔界,六界不容。”那穿着水蓝色袖袍的公子,失笑道。
“姬夜,真的是姬夜。”夜凝烟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姬哥哥,你受伤了?”阿棠提着一双水灵灵的葡萄大眼,打量了那穿着水蓝色袖袍的公子许久,才质问道。
“不是姬某,而是一只闯入大荒的狼妖。”姬夜掐了净化诀,除去肩膀上的血迹,摇了摇头,笑道。
“阿天,在哪里?”夜凝烟感觉到心底咯噔一响,蔓延到血液的不详预感,教她浑身酥软,却死死地抓住姬夜的衣襟,问道。
“姬某的洞府。”姬夜状似不经意地抚上夜凝烟的手,笑道。
“那有劳姬公子带路。”夜凝烟抱拳道。
夜凝烟戴上南红玛瑙珠串后,发了疯般找寻姬夜。可是,不知为何,当姬夜就在眼前时,除了最初的失态,就只有淡淡的疏离。
兴许是她现在满脑子充斥着对凌天的担忧的缘故吧。
“姬哥哥,你认得凶兽朱厌吗?”阿棠掏出海棠酥,边吧唧吧唧着,边问道。
“认得,在大荒,必须认得。”姬夜笑道。
咦,居然躲过了阿棠的狐媚术。阿棠很好奇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