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李曦嵘从门外走了进来，冲着院中站着的李雅的背影道：“大姐，我要去柳毓街，你去不去？”
李雅转过身，只见李曦嵘穿着一身大红绸缎底料，绣艺精湛的袄衣，头上还带着一个红底青玉边的帽子，活脱脱的一个散财童子，尤其是眼睛、脸蛋、鼻子冻得红扑扑的，可爱到不行。
“啊……”李曦嵘看到李雅满脸都是泪痕，惊得停住了脚步，不知所措地说道：“大姐、你，你哭什么？”
看着李曦嵘，李雅脑海里的念头急转，片刻扯了个勉强的笑容，拿起袖筒中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道：“没事，就是不太舒服，阿嵘，你去柳毓街做什么？”
“哦，杜梓涓的哥哥在柳毓街开了家玉石店，要我去捧场。”李曦嵘的小脸上露出几分得意。
杜梓涓？前世和弟弟一起掉进水里，后来也因天花没熬过去身亡的男孩，李雅脸上露出些许沉思，片刻道：“阿嵘，卫瑛去吗？”卫瑛就是前世感染天花却因一时没发现将天花传染给其他人的家伙。
“去啊，还有伍茺他们都去，大姐，你去吗？”
“我不去。”说着，李雅看了看个头和她差不多的李曦嵘，转头对旁边站着的两个小厮和两个丫鬟，包括范澄道：“你们都出去，我要和弟弟说一些事。”
四个人行礼，规规矩矩地退出院子，顺手关上院门。
李曦嵘看李雅弄的神秘，也微微兴奋起来，凑近李雅还压低了声音道：“大姐，怎么了？”
李雅面上露出一两分犹豫，但立刻又下定了决心，对李曦嵘悄悄说道：“阿嵘，不是姐姐说人闲话，而是我前天听到的事情太吓人了，我跟你说，你注意一点，不要跟别人说了，万一是假的，我们俩就惨了。”
“好好，我不跟别人说，你可以说了，是怎么回事？”
“我前天不是去广仁药房了吗？走的时候在拐角听到一个嬷嬷和一个混混说什么要弄到天花染到卫瑛身上，我吓坏了，你也知道天花一旦熬不过去，就惨了。”
李雅说的郑重，脸色凝重，李曦嵘听得吓了一跳，小脸满是惊异，天花这东西，稍微大点的小孩都知道是要人命的东西，熬不过去就是一个死，不禁结结巴巴验证。“大姐，你说的是真的？”
“这事还能有假？！”李雅瞪了李曦嵘一眼。“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不过那两个人我也不认识，何况我想着这是卫家自己的事情，就没去多管，今天要不是想起来你和要卫瑛一起玩，我难道还会乱嚼舌根？”
李曦嵘心里早已相信，可这对他来说有些骇人听闻了，让一个才十岁的小孩沾染上天花，这得多大的仇恨才做的出来啊！“那怎么办？”卫瑛平时跟在他身边，跟他关系还不错，想到这是真的，李曦嵘有种要去卫家把事情揭开的冲动。
“要不问问娘亲吧。”要不是容家表妹送来的帖子，她几乎忘记这件事了，前世李曦嵘落水后她就被关禁闭了，她派出去的范澄也只能打听到一些关于李曦嵘的事情，并没有打听到其他家族小孩的事情，她之所以知道是卫家的小孩传染给其他人的，还是在嫁给梁启静之后，借助梁家的手查了这件事。
不过那时卫家已经被其他一些家族给挤兑的家破人亡，嫡系血脉一个不剩，旁系也早迁离了桐城，事情早已无从查起，所以她也只知道卫家有人要害卫瑛，却不知道到底是谁，这么做的原因以及其他。
再后来，面对梁启静那些小妾，李雅早已心神俱疲，娘家这边除了娘亲和二哥，大哥根本不管她，其他族人她也不熟悉，时间久了，发生的事情太多，尤其是她中间还被人陷害掉了两个孩子，也根本没心思去想已经过去的事情。
李曦嵘打了个寒颤，半响慌忙点头。“对的，应该去问问娘亲。”天花啊。
于是李雅和李曦嵘就去找了李林氏，李雅把事情会说了一遍，当然关于那嬷嬷和混混的事情，她说的比较模糊，毕竟根本就没有发生这件事。
范澄是知道真相的，可是她心里的主子只有李雅一个，李雅说什么就是什么。
李林氏听完后，立刻叫来了医师给李曦嵘细细地做了检查，直到证明李曦嵘还没有沾染上后，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当天下午，李林氏又给卫家的主母送了一封信，具体是什么李雅不知道，她拒绝了容家的邀请，在书房里练字。
李曦嵘被这件事吓到了，在李林氏的交代下，也安静了几天，不敢去找他的同伴玩乐。
一晃半个月过去，卫家送来消息，给了李家一个交代，李林氏把这件事也给李雅说了一遍。
大致就是卫家家主有个宠妾，非常受宠的那种，就差没扶正，宠的多了，那个妾室的心也就野了，总想着再进一步，如今怀有七个月的身孕，被医师断定了是男孩，为此那个妾室就不知天高地厚地想着除掉卫家正房嫡长子卫瑛，心思十分狠毒。
如今卫瑛已经沾染了天花，能不能熬过去，真要看天意了。
那个妾室，据说等其生下孩子后就会处置了。
其他几家和卫家嫡子玩的好的也都细细地检查了，一共有五家小孩都已经沾染了，其家里人被气得不行，好在卫家自知理亏，都送去了丰厚的礼物，将事情暂时平息了下来，如果那五家的孩子都熬过去了还算了，只要有一个没熬过去就是一场折腾。
李曦嵘也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心总算放进了肚子里，对于妾室的狠毒手段有了新的认识。
可就在李雅以为天花事件就这么过去，松了一口气时，李曦嵘不知道从哪里依旧沾染上了，听到这个消息，李雅是真的愣住了。
果然是命吗？她弟弟难道就命已该绝？
范澄报告完消息，见李雅握着笔呆呆的，脸色白的吓人，心里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小姐？大小姐？您没事吧？”
李雅被惊醒，毛笔往桌子上胡乱一放，抬脚朝李曦嵘所住的院子跑去。
李曦嵘所居住的院大门已经被封，门口站着的护院和嬷嬷拦住了李雅的脚步，管事嬷嬷恭敬道：“大小姐，老爷吩咐了，三少爷没熬过来，谁也不能进去。”
李雅抬眼看向那管事嬷嬷，眯了眯眼，声音阴寒：“让开！”
管事嬷嬷还真吓了一下，看着李雅寒气森森的样子，心里犯怵，气势就弱了，可是她还真不敢放李雅进去，万一李雅被感染了，她一家的性命都赔不起。“大小姐，您真的不能进去。”
李雅扫过门口的六个人，四个护院，两个嬷嬷，心知自己和范澄即便硬闯也闯不进去，可却不想就此退缩，她害怕自己一退缩一切就按照梦中的来了，她不想再去过那种逐渐绝望的生活，眯了眯眼，继续冷声道：“你们今天胆敢拦我，明天就统统不要呆在李府了！都赶紧给我让开！”
“阿雅，你这是做什么呢？”柔柔的声音传进已经有些疯魔的李雅耳朵里，李雅觉得熟悉，怔了怔，扭头看向来人。
来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子，穿着有些素气，冷冷清清的模样，似乎什么都不放在眼里，身后跟着两个丫鬟两个婆子，让李雅皱了皱眉头，理智恢复了些许，问道：“大嫂？”
她大嫂何氏，箬城唯一世家何家的嫡三女，三年前嫁到李家，声音倒是好听又柔和，可性子却不是这样，冷冷冰冰的，但做事还有些章法，大错小错都没犯过，前年生下一个大哥的嫡长子，也算在李家彻底站稳了脚跟。
只是不论前生还是今世，李雅跟李何氏都不熟悉，她不明白一向只管扫自家门前雪的大嫂叫她做什么？
李何氏点了下头，柔声道：“阿雅，阿嵘里面有婆子丫鬟照顾，你无需太担心了。”
一句话，让李雅心里寒了起来，冷冷地看了眼李何氏，招呼也没打，转身便离开了这里，范澄连忙给李何氏行礼，匆匆跟上李雅。
李何氏看着李雅的身影，蹙蹙眉头，也没多做理会，问了问管事嬷嬷里面李曦嵘的具体情况，让丫鬟把她准备好的糕点递给管事嬷嬷就离开了。
李雅一路到主院，先迎接的她是女医师，给她看过后，才放她进去。
主院大厅里，李新鹏皱着眉头，李林氏眼圈红红的，之前还在说些什么，见到李雅进来都停了话。
“父亲，娘亲。”李雅行了礼，走到李林氏身边，紧紧地抿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新鹏看了眼李雅，咳了声。“去月嵘院看过了？”
李雅点头。“嗯。”没进去。
李新鹏嘱咐道：“这段时间你跟着你母亲，不要到处乱去。”
“是，父亲。”李雅垂了垂眼帘，放在腹处的双手死死地扯着锦帕，不敢泄露心底的恐惧，只是问道：“只是父亲，不知道弟弟是怎么沾染上的？”
李新鹏上上下下看了看李雅，半响才道：“你弟弟上街被流民冲撞了一下。”就那么一下，谁能想到都会感染上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