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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遇强则强

幻阵乃阵法阁中级别最高的法阵。

传闻此阵会使人产生极其真实的幻觉,仿佛置身于极其危险之地,恶物丛生,闯入者会产生一种正在被攻击的错觉,于是不停的逃跑,攻击,防御,最后力竭而死。

幻觉的内容因人而异,越是内功深厚的人受幻阵影响越深,所呈现出的幻觉越是凶恶,内功平平的人倒是无甚大碍。

如何破阵?传闻没说。

任天行破口大骂完,未听到回音,也心知无用,可眼前白雾弥漫,也不知该往哪走,他忍不住又在心底埋怨了洛小六一通。

叹了口气,他打算闭着眼睛瞎猜,不过眼前这景象闭不闭眼睛也差不多了。刚走了两步,忽然额头重重撞上什么粗糙坚硬的物体,“咚”的一声,疼得他眼泪都要流下来了,他正担心自己会不会破相,可惜又看不见,于是拳打脚踢把那树踢得哗啦啦响,叶子掉了一地。

他泄了气似的靠着树瘫坐下来,本来因为千月公子的事就没睡好,而后又扛着那么重的物体走了那么久,还没反应过来又出了这档子事,一惊一吓之下,实在是觉得累极了,身累,心也累,又在心底默默问候了洛小六十八代祖宗一遍,他头一点一点的,很快就——

睡着了。

洛小六冷静下来,慢慢试着摸索试图走出去,越往前走白雾越淡,到最后渐渐消散,洛小六松了口气,这口气还没松完,他瞪大眼睛看清周围的情况后,肠子都悔青了,真恨不得四肢并用连滚带爬飞回去。

贫瘠的大地上满是枯败的枝叶,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干枯的树木东倒西歪险险伫立着,焦黄的树枝光秃秃的没有一片叶子,只有青黑色的树藤缠绕,一丝生机都无,天色暗沉,没有一丝阳光,似乎太阳也吝于向此地施舍一丝生气,大片的乌云在天际翻滚逐渐蔓延开来,周围充满了腐败荒凉的气息。

嘶嘶——

嘶嘶嘶——

洛小六看见缠绕在树枝上的青黑色“树藤”动了一下,开始在枯枝上灵活快速的滑动游走着,而后猝不及防的探出一个蛇头,那双碧绿色的瞳孔中间一条竖线,危险而又阴森,直勾勾的盯着他,盯得他发毛,鳞片剐蹭着干枯的树皮,发出令人打心底里不舒服的声音,仿佛是一种危险的预示,洛小六瞬间感觉全身的汗毛都要炸起来了。

嘶嘶——

嘶嘶嘶——

细长的舌信子反复吸溜着,不时发出嘶嘶的声音,洛小六清楚的看见了张大的蛇嘴里那两颗尖锐锋利仿佛浸满了毒液的牙齿。

他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口水,后背汗毛炸起,冷汗直流。虽说身为男子汉大丈夫不应该怕小小的蛇这种生物,而此时他面前的蛇也确实不是很大的那种蟒蛇,但是——千万条盘踞在树上的青蛇,猝不及防间同时转过头用那双竖瞳极具侵略性的盯着你,幽幽闪着绿光,蛇嘴里还吐出十分恶心的蛇信子,这场面无比惊悚震撼,能坚持住不被吓尿就已经很可以了好吗?

事实上他也快吓尿了!

他用脑海中仅余的一丝理智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力掐了一把大腿。

“我×!”

十万个为什么在脑海飞速旋转,心中霎时闪现过无数念头:这是真的吗这不是阵法吗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我不是跟任天行在一起吗难道是那狗日的怪我平时对他不好心生恨意所以就趁着洛柒柒不在暗搓搓的把我打晕了丢在这里让我自生自灭??……

洛小六飞速思考的同时身体下意识的慢慢后退,后退,再后退……

“咯嚓”一声,树枝断裂的声音。

空气瞬间凝固,仿佛是一个极其敏感特殊的信号,将他与这群蛇之间微妙的平衡打破,所有青蛇都闻声而动,在同一时刻“嘶嘶”吐着蛇信子,行动极其灵敏的在树枝间游走,极快滑下树枝,而后如同征战沙场训练有素的军队,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姿态浩浩荡荡向着他袭来。

千万条蛇在干涸的土地上游走,锋利的鳞片在地上划出“沙沙”的声音,其中还伴随着心惊肉跳的“嘶嘶”声,场面之震撼,使人不寒而栗。

他腿软得厉害。

一般人看到如此场面怕是要吓晕过去,他也确实快要吓晕过去,可他快要吓晕的大脑在快要晕过去之前强忍着惊恐仔细分析了利弊,又生生的给吓醒了——他几乎可以预见在他吓晕之后这群食肉动物会一拥而上把他分个精光,连骨头都不剩下,而他飘荡在外的灵魂连尸体都找不着。

画面太美,他不敢想。

你可能不相信,我堂堂前盟主之徒洛小六也有被蛇追着跑的一天。

“!!”

一秒都不敢耽搁,他转身就跑,眼前迷雾散去,路很好辨认,他跑了两步,却仿佛前方有洪水猛兽奔来,倏地顿住脚步。

似乎被一盆冷水自上而下泼中,他获得了片刻的冷静,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闪电般的急速掠过,在极大的惊恐状态中他本能的叫了一个人的名字,他也不知道叫的是谁,但短短的两个字却似乎带给他莫大的勇气,他仿佛被注满水的娃娃,瞬间就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他问自己:我为什么要逃?

现在若是换成星染山庄任何一名弟子在这里,都不会想要逃!

而他洛小六,身为武林盟主洛问天的弟子,他有何理由要逃?

他伸手取下腰间许久不曾见血的剑,右手用力拔起,“唰”的一声,拔剑而起,雪白的剑身映着他坚毅的面容,明明还是一样的脸,却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不是表面上的,而是眼神,是……灵魂。

一直以来他遇事从来都会选择逃避,从来不会直面对方。以前,站在他前面的有师父,有洛柒柒,还有师兄,他远远跟在他们身后,不需要出力,只需要远远的看着,他们似乎很理解他的这种行为,从来没有指责过他,于是他也一直过得顺风顺水,从未经历过什么大事。

后来师父告诉他一句话,提醒他世事多变,总有一天会用上的,于是他便将这句话牢记于心,深刻于骨。

师父说:“人生这条路很长,你今后的路终究是要自己走的。”

他那时不懂,深刻于骨却并未体会。

时至今日,他终于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没有人能一直陪着你,终究会有一段路是要你自己走完全程的。

“来啊!身后无人又如何?!!”

“凭我一人也能轻易斩杀你们所有!!!”

他提着剑,奋身冲向蛇群,双目熠熠生辉,那一瞬间的光亮令人不敢逼视,他眼中的凶狠甚至胜过了面前的无数青蛇。

他仿佛踏过了时间的洪流,穿过所有斑驳遥远的记忆,来到了荒凉破败的小屋前,看到了幼时畏畏缩缩躲藏在别人身后的瘦小身影。那是他。

冲过去——

冲过去——

仿佛是响应他内心的号召,那抹瘦小身影沉默良久后推开面前的人,开始不管不顾的奔跑,越过了时间的洪流,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与记忆中那瘦小的身影重合,极其相似却又截然不同,却都带着同样的信念义无反顾的向前冲去,走向既定的结局。

往前冲吧!这是你该走的路!

手中剑柄在手中灵活翻转,锋利的剑刃轻易就将欺身而上的青蛇斩断,血液染脏了他的衣裳,还有几滴溅在脸上,妖异且凶残,他恍若未觉。青蛇一波又一波的袭来,他仿佛不知道疲倦似的,手中动作一直未停,地上很快就落满了青蛇的尸体,密密麻麻的半截身体甚至还在毫无方向的蠕动,肮脏的血洒满一地,他甚至都未看上一眼。

不去想这是阵法还是真实存在的,他现在只想痛痛快快的杀上一场,杀掉这畏畏缩缩憋屈了十几年的自己,杀掉那些惨痛的过往,从此走上另一条路,迎接全新的自己,保护想要保护的人,而不再只是陪伴……

“我可是洛小六,堂堂武林盟主洛问天的徒弟,怎么能逃?那就一起上吧!!!”

新一轮的攻击开始,他又奋不顾身的投身到了猛烈的厮杀当中……

身处幻阵中人产生的幻觉效果根据自身功力来定,换言之,你弱则它弱,你强则它强。洛小六面对千万蛇群厮杀毫无他顾,但好在蛇群并无杀伤力,只是炮灰级别,武功高强内功深厚的千月公子却没这么幸运了。

千月公子从未入过此阵,并不知该如何破阵,但以他一向以不变应万变的性子而言,他就这么安静的站着,等着白雾散去,或是……等着雾后的东西出来。

突然,四面八方争先恐后的涌来某种怪异的声响,像是人在极度痛苦时的挣扎惨叫,又夹杂着临死前的怨毒诅咒,又像是悲天悯人的祈求怜悯……混杂在一起,声声凄厉,带着渗人的回声,一股脑灌入他脑中,挥散不去,缭绕不绝……

他冷笑一声,正要动作,却突然脚下一滞,他缓缓低头看去——

白雾未曾弥漫肉眼可见之地,一只只残破不堪的血手挣扎着从地面破土而出,像勾人魂魄的地狱使者,四处游移,所到之处尘土皆翻卷开来,鲜血淋漓露出白骨的五指不甚利索的张开又合上,似乎想要努力抓住什么。

他目光渐渐偏移到身下的那只手,较其他不同,这只手保养得极好,纤细白皙,如同上好的白玉,没有一丝瑕疵,此刻这只手正紧紧扣住他的脚腕,手指骨节突起似乎就快要顶破皮肤,用力之深,长长的指甲隔着衣料刺穿他的皮肤。

这痛感竟然如此真实!

突然,整个地面开始剧烈的晃动起来,很快,地表上开始出现了一丝丝裂缝,而后逐渐蔓延开来,血手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争先恐后的从地表挤出来,先是整条手臂,再是面目全非的头,而后……

那只苍白的手逐渐随着地表的裂缝渐渐裸露出来,他的眼睛死死盯着苍白腕骨上的一颗红豆大小的痣,像是突然被针扎到一样,他猛的瞥开眼,手中内力释出将那只手打落,竟是连看一眼都不敢,匆匆扑进了白雾里。

不知走了多久,白雾渐渐消散,他匆忙往后看了一眼,平坦的大道一览无余,仿佛方才出现的血手和裂开的地面从未出现过。

莫名的松了口气。

铿锵——

哐当——

刀剑碰撞声骤然在耳边响起,其中还夹杂着混乱的哭喊声,嘶吼声,嚎叫声,这些声音曾被他刻入骨血,融入血肉,再熟悉不过,他僵硬的转过头。

他看到了什么?

——人间地狱。

朝霞灿烂,残阳如血,与地面的颜色交相辉映。

——血。

——到处都是血。

鲜血一滩接着一滩,汇聚成一道小河,冲刷着不知是谁的衣扣或者……流出去很远,破碎的衣服混迹其中,早已看不清原来的颜色,残留的肢体血还在流,死去的人嘴里还在不停的冒出血来,身上各处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面色青紫,只剩眼眶的眼睛还在往外渗着红色的液体。

——噗嗤

利刃割入血肉的声音。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那个人面上似笼罩着一团黑雾,看不清面目,他就像是传说中的死神,无情残忍的收割一条条鲜活的生命,鲜血使他亢奋,使他澎湃。只见他飞速在剩下的人之间穿梭,手里轻薄锋利的长剑轻易划破人的皮肉,渗出鲜红的血迹,他似乎并不急着夺人性命,只是在人身上留下深一刀浅一刀的划痕,也许是他单纯的觉得有趣,也许是因为——那些人无法反抗。

余下的人都是些老弱病残,他们颤颤巍巍的捡起武器,想要反抗,却连那人的身都近不了,只能在剑刃刺入身体的时候发出痛苦压抑的呜咽声,一时间哀鸿遍野,响彻大地。

那人似乎觉得不够意思,他停了一会儿,突然伸出手来,手中利剑迅速向某人面部逼近,似乎想要生生挖掉他的眼珠子。

“——住手!”

猛的出手,内力化成无形的利器将那人手中剑打落,只听“嘭”的一声,剑断成两截,砸落在地。

似乎才发现这里还有人,那两人同时转过头来。

——老妇人身上割了数道伤口,还在汩汩往外冒着血,她转过脸来,皱纹横生的脸上带着扭曲的笑,眼眶两个巨大的黑洞还有鲜血不停渗出。

——那人转过脸来,面上的黑雾在看见他的一刹那消散,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面上带着疯狂的恨意,他哈哈笑着,一头乌发被风吹得凌乱,划过扭曲的脸颊,邪意森然。

那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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