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破旧的房门被打开。
一个眼神明亮的少女、一位瞎眼老人，站在生锈的防盗门两侧。
“您好。“
魏盼盼拖着大行李箱，小心又礼貌：“我是孙阿姨介绍来的租客。“
丁丽华伸手打开防盗门，含糊的回应：“嗯……”
魏盼盼吃力的将行李箱拖进来，长出一口气，好奇的打量四周。
“卡！”
“过！”
影片第一个镜头，拍摄得很顺利。
片场众人停下手中的动作，一起鼓掌。
不是为了拍马屁，只是为了讨个吉利。
没有调光，没有后期，粗片也能看出些东西。
作为监制，李小松是有职责和权力的，仔细看过一遍：“后生可畏啊。”
这只是个普通镜头，一晃就过去的那种。
作用很简单，就是建立人物关系。
租客和房东，小孩子也能看懂。
但是，对于艺术电影爱好者，可说道的地方就多了。
比如，两人隔着防盗门对视，意味着两人处于两个隔离甚至对立的世界。
魏盼盼身处光明，丁丽华站在黑暗中，不只表达一个看得见、一个看不见的客观现实，也代表着两人年龄、社会地位的差别。
生锈的防盗门，隐喻着监牢。
丁丽华就是被困在监牢中的人。
魏盼盼沉重又庞大的行李箱，是背负着社会压力的具像化。
丁丽华的冷漠高傲，是因为她是“监牢”的主人，是强势一方。
魏盼盼主动走进屋内，就默认了丁丽华的上位者身份，也是两个不同世界的初次融合、碰撞。
还有……
你说这些隐喻是真实存在的吗？
或许是，或许不是。
但是，让镜头充满可供发掘的隐喻内容，让观众能在潜意识中感受到，是一个艺术电影导演的基本素养。
当然，这些隐喻，一定要符合人物、剧情。
至少目前，李小松挑不出什么错来：“继续吧。”
……
……
片场都是老手。
温颜、宋平平，更是国字头单位的优秀演员。
还有李小松这样的资深导演保驾护航。
即便这样，也是状况不断。
李青自认是好脾气，也变得焦躁暴戾起来。
“我不是拍偶像剧，你底光打这么亮有屁用？人脸都模糊了，拍不到表情了！”
“道具！道具怎么回事？这窗帘颜色这么新，换掉换掉！”
“磊哥，你他么在搞什么？我知道你很牛，但这时候别玩花活炫技！”
“卡！宋老师，你出戏了！听到声音看过去，是正常人的反应！但你是盲人！盲人！瞎子，懂吗？”
“好了，休息一会。“
李青也察觉到自己的状态不对，叫停了拍摄。
整个片场的人都松了口气。
李青作为新导演，要求奇高。
温颜、宋平平都是影后级的优秀演员。
大多数时候，出问题挨骂的，都是幕后工作人员。
另外两位大佬，摄影师张天磊、监制李小松，又十分尊重李青的导演权威，普通工作人员更不敢说什么了。
“放松点，我们又不是一天拍完。”
李小松走过来，递给李青一瓶水：“你现在的进度有些过快了，团队还是需要磨合的。”
“嗯。”
李青点点头，倒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叹气：“这部电影，我在脑子里拍过好多次了，真动手就感觉漏洞百出。”
“这种情况很正常。”
安抚导演心态，也是监制的工作内容之一，李小松讲起自己早年经历：“当初，我拍摄第一部电影的时候……”
……
……
优秀的演员、优秀的团队，还有资深的监制压阵，李青也逐渐找到了感觉。
剧本开始，只有魏盼盼、丁丽华两个的戏份。
要把两个人的戏份，拍得流畅不枯燥，是很难的。
还好，李青的剧本，设置了相当多的情绪转折。
比如，由于丁丽华是盲人，房子中好多灯都是坏的。
魏盼盼作为租客，自然是不愿意的。
这是两人矛盾的起点。
魏盼盼的要求，是租客的权利。
所以，魏盼盼获得了胜利。
一个笨手笨脚的小姑娘，一个看不见的老太太，一起修理、更换屋里的线路和灯具，笑料百出，达成了初步的和解。
这是很温馨正常的套路。
“坐。”
一天拍摄完毕，李小松点上烟深深洗了一口。
大家压力很大，片场不允许抽烟，结束之后就没人管了。
在剧组呆惯了的温颜、宋平平也见怪不怪。
李青摆弄一会，把粗片投放到大屏幕上：“大家一起看看，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粗片虽然按照大概剧情拍的，但没有剪辑，显得冗杂、混乱，但已经能大概看出影片的节奏和风格。
或许是角色比较贴合自身，温颜的表演很不错，甚至值得夸奖。
宋平平是老戏骨了，也很珍惜这次机会，下了苦功夫的，演技也很精湛。
看完之后，大家沉默不语。
“没什么问题吧。”
摄影师张天磊第一个开口说话，笑着夸奖：“魏盼盼很内敛，像我刚毕业的时候，我很喜欢。宋老师不愧老戏骨，盲人演得真好……”
“对。”
李青突然一拍桌子：“问题就是，宋老师演得太好了。”
张天磊愣了一下，有些茫然：“演得太好也是问题?”
宋平平想了一会点头：“的确是我的问题。”
李小松笑着安抚：“还好发现的早，现在改还来得及。”
“到底什么问题？”
张天磊到底是缺一点敏感度，小心的看了温颜一眼，疑惑：“难道是……压戏了？”
这很尴尬啊。
温颜倒是不在意，笑着摇头：“不是。”
李青对李小松说：“我们还需要一个特别顾问。”
“好。”
李小松点头：“我来解决。”
第二天。
片场多了一位陌生老太太，一个真正的盲人。
宋平平当初为了这部电影，真和盲人一起生活过一段日子，体验真正的盲人生活。
但是，毕竟时间很短。
宋平平的表演，仍旧是一个正常人在模仿盲人，只不过模仿的特别好。
所以，张天磊下意识的感觉，宋平平是盲人演得好。
但是，电影可不是追求演得好。
观众能差距到演员演得好，就代表已经出戏了。
现在，李青每拍一个镜头，就要真正的盲人顾问做一下反应。
宋平平就要仔细观察细节，磨去“演”的成分。
这是个说起来很玄学的问题。
还好，宋平平很愿意接受这样的挑战。
李青沉下心来，放慢拍摄进度，重新磨合。
只是，这是个人人有手机的互联网时代。
很快，就有路人偷拍的短片传上了微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