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容平复了下心绪，上前想要搀住已哭成泪人的云妨，他忽然醒转过来，云妨于陈景州，大概真的就只是人生知己，谈诗论酒，却无关风月。
“云妨，你身子弱，别……”
“你别碰我！”
他想上前搀她，哪怕只是触一触而已，但她却一把推开了他伸过去的手。那一刻，他终不再有怒意，只是害怕的惧意不断袭来。
终于体会到了真正失去的痛苦，确切的说，在这次轮回开始之前，早就体会得透彻了。
因为自己的过错，害惨了陈景州，若再让云妨受同样的哭，他的心就要被活生生的掏出来凌迟。
云妨怨恨的瞪着他，在好不容恢复点柔情的时候，这样的怨恨就如一把利刃突然横上他心头。
“我曾告诉自己，要相信你，相信你能保护那些对你重要的人，可是，你一次又一次，不问青红皂白！侯爷是无辜的，我和他之间也是清白的，可是你呢？你从未信过！白瑾妍害了我无数次，你哪怕是亲眼见到了，也还是选择放过她！那么，侯爷呢，他可是你的亲表弟！眼下，我悔得要死，我后悔当初愿意相信你，更后悔遇见你！”
说完，她梨花带雨的转身离去了。
陈景州的死已经让萧容天崩地裂了，而云妨的这两句后悔，更是让他生不如死。
萧容终是支撑不住，踉跄几步，跌坐在椅上，他想问问老天爷，自己的重来，到底做错了什么！
陈景州被辽人害死的消息，很快就传入了宫里。
皇上正在云芯的宫里评诗，听得张公公来报后，手中的毛笔落在洁白的宣纸上，黑色的墨染了一大片。
像陈景州死后消散不去的怨气。
皇上也顾不得云芯，赶紧摆驾去了荣庆宫。
可赶得再急，也急不过前天晚上得知陈景州重伤的老侯爷，连夜就进宫，在太后跟前等消息了。
而此刻，年迈的老侯爷跪在堂前，满头苍白的发，衰老就只一夜之间。
太后哭红了一双眼，满脸憔悴，鬓间也的银丝似乎也冒了几根。
“哥哥，你快起来罢。你如此，是要折煞死哀家吗！”太后哭着道。
老侯爷嘶哑的声音，道：“吾儿，死得冤枉。大荀将士千千万，为何偏就是他！若太后和皇上觉得吾儿活着，是对大荀的威胁，我们大可辞去一切，隐居山林，也总比现在死了的好！”
皇上刚跨入门槛就听得这一句，眉头一皱，道：“舅舅此言差异。景州也是为了大荀牺牲，乃是忠孝仁义之士，朕定不会让他白白死去。舅舅还是快起来吧，地上凉得很。”
老侯爷依旧不动，冷哼一声，道：“人都死了，还要那哀荣何用！眼下也就我一个老东西，活着也没了盼头，还不如死了。若皇上还顾念我这个舅舅，就一并赐我一个爽快吧！让我与景州九泉之下还能再见一面！”
太后红着眼一拍手边的桌，“够了！哀家已经够烦的了！你们还在这里吵吵个不停，是要做什么！难不成也要让哀家跟着一起去么！哥哥，身为大荀的臣民，自然要为大荀效忠，当年先皇在时，你是如何，如今景州也该如何！哀家知道，本不该他去，可是，木已成舟，后悔也晚了，哀家的心也痛得要死，你们，你们就别再来逼哀家了吧！”
老侯爷低着头不断的抽泣着，皇上叹了口气，对老侯爷道：“舅舅，您先回去吧，朕自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老侯爷愣了片刻，终是踉跄起身，一瘸一瘸的走出了荣庆宫，不再回头，不再多言一句，仿佛要与这暗藏杀机的深宫彻底断了来往。
太后不断用帕子擦拭着眼角，哽咽得无法言语，她就算嫁入了皇家，到底也是有着陈家的血脉，陈景州可是独苗，如此一来，陈家也算绝了后，她怎能轻松。
刘嬷嬷不断抚慰她，可是压根没用，只会让这华贵妇人越发难受。
皇上挥了挥手，让刘嬷嬷先退下。
他走到太后跟前，轻言道：“母后，朕知道您在怪儿子，景州的事，儿子也很心痛，若您为此伤了身子，那朕更不能心安了。”
太后平静了几口气，拭了拭眼角的泪：“哀家还能怪什么！在这宫里，不都是皇上一人说了算的？景州是哀家的亲侄儿，向来乖巧懂事，不过做错了一两件事，皇上就要把他往死路送了去？那哀家往后怕是也要夹着尾巴做人了罢！否则，哪天皇上要把哀家这老骨头送到哪里受苦去！”
皇上知道太后心中的怨气是冲自己来的，可是圣旨已经下了，人也已经死了，再这般闹又有何用，毕竟边疆那头究竟是何种情况，他深居宫中只管发号施令，又怎会亲眼瞧得见的。
“母后您这说的哪的话呀。朕怎会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呢。朕派景州去，完全是为了让他捞点战功，回来后好加功进爵。朕寻思着，他也不小了，总也不成家也不是办法，若能有点战功加身，到底也是长底气的。再说了，朕找三弟商量了这事，他也觉得有道理，这才决意让景州去的，谁想到，嗳，罢了，天命而已。”
太后止住了呜咽，瞪着皇上道：“景州乃哀家亲侄儿，这样的身份还不够么，还细的什么战功！他还没来得及娶妻生子，就这样去了！你让哀家怎么甘心，让你舅舅怎么甘心！他怕是要恨死哀家了！”
皇上又安慰了好些，却仍不管用，太后气得头脑发胀，不得已才被刘嬷嬷扶着回房歇息去了。
夜不知不觉深如墨，云妨立在床边一整夜，泪也跟着流了一整夜，那声保重，依旧没能让她与陈景州换来再次重逢的机会。
即使知道欠他很多，即使长久不再相见，知道彼此都活着，也算一种慰藉。可此刻，一切皆空。
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她才能还清这笔债。
月亮摇摇晃晃，却再也带不回远行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