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结巴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滂沱的大雨在镇上肆虐侵袭,黄豆大的雨珠,漫天飞舞,带着寒气掠过人间。
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有一人行走,那人白衣红袖甚是奇怪,腰间有一长长的凸起物,他记得大公子没离家时,也有这样的物件,好像叫做剑,那时候的陈衡,曾经偷偷取来把玩过,被他爹爹摁在地上一番好打,死倔的陈衡到最后被打晕过去,依旧死死抱着长剑,他爹被气的不行,跪在地上和公子道歉,好在公子脾气好没有怪罪他们父子。
小结巴好像就是一滴透明的水滴,那人好似看不见他,直到一声啼哭响起,小结巴才恍然,原来她的怀里有一个婴儿,大雨下婴儿的哭声没有丝毫被削减,反而愈发的脆亮。
小结巴在身后大声呼喊,他想叫他来躲雨,他仿若原地踏步追不上那人,刹那间,天地响起一阵巨响,山河震荡,那人转身看向小结巴,小结巴还没开口说话,只见那人模糊不清的身影下,抽出长剑,朝小结巴劈来。
屋瓦震荡,雨水炸裂开来,一道如月光般的银弧在天地间留下一道痕迹,剑气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洗净天地一切污秽一少而空,小结巴望着这一剑忽然胸口一颤,莫名的痛苦袭来,大雨倾盆而下,砸在他的脸上。
哗啦一声,小结巴从梦中惊醒,一大盆凉水泼在他破旧的衣服上,小结巴抹了抹脸上的凉水,看到一个倒对着他的人影,略显肥胖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个脸盆,直直的看着小结巴,大有一副再不起来,这铁盆就要砸下去的样子,小结巴翻身爬起,中年人是这梁家的管家叫做“陈皮”,也是不讨陈衡喜欢的坏老爹。这个大院里除了主家,和旁院里的畜生外,怕是没有人在喜欢这个富态的中年男子了,就连老实本分的小结巴看见他都会绕道走,原因没有别的,就是这陈皮太欠,按苟富贵的话来说就是不厚道,大家同是梁府的下人,不求你照顾,但你这三天两天的克扣他们的工钱不说,多少方便了他自己的杂事破事也要他们做,苟富贵和小结巴往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不计较,可这个管事却是愈发得寸进尺,年尾的时候,他还气势汹汹的拿着柴刀砍了他院里的柳树,气的贵爷爷好几天睡不着。
陈皮把脸盆随手一丢,双手叉腰的看着小结巴,问道:“昨天怎么就只提了六担柴火回来,要是公子归家,菜品不齐,你当担的起吗!”
小结巴瞪大眼睛看着他,一言不发。陈皮咧嘴骂道:“你个有爹生没娘教的杂种,还敢看我,在看信不信老子把你丢出梁府,让你做几天乞丐试试。”
小结巴好似没有听见这个胖子的话,拧巴拧巴身上的水渍,在拍了拍灰,转身就走。
陈皮涨红了脸,撸起袖子,骂道:“杂种,你陈爷爷和你说话呢,没耳朵听了是吧。”
陈皮的气焰很快就如滚落的石子般烟消云散,因为那个平日他最看不起的小结巴,手里拿起了一把长斧,陈皮后退一步故作镇定的说道:“小子,你在过来试试,看陈爷爷我打不死你。”
小结巴依旧没有停下,陈皮的额头冒出汗滴,直到小结巴走到他跟前时,他吓得一屁股砸在地上,陈皮看了看明晃晃的斧头,吓的眼睛都睁不开,过了半饷后,还没动静,陈皮睁开眼睛才发现,小结巴早已离开小院,这才意识到这小子是提斧子去林子伐木了,嘴角直呢喃着了一句话,“好小子,我看你不是结巴,你是哑巴啊!”
小镇外的林子里日头依旧毒辣,小结巴独自一人上山,三年前他就熟悉这片不大不小的林子了,那时候他多是给苟富贵送饭,遇到一些小树,苟富贵也会叫小结巴下手砍上些,好练练手,可从来不敢叫他累着。
苟富贵哪时候摸着小结巴的脑袋说,“孩子累多了长不高”。就像他一样小时候死做,现在你看,就不过五尺多些,这些年可不是被好些婆娘嫌弃了。
小结巴看向林子,能做柴火的木头很多初春后就用不了,只有一种叫“不知春”的木头可以用,几年前老人贵爷爷常说开春后,别的花草都是郁郁葱葱,就它好像枯死一样,不过小结巴有一天独自上山时,发现在一夜大雨浇灌下,枯木也萌发出满树的绿叶,镇上有见识的老人管这个叫望水檀。
小结巴右腿微曲沉肩收腹,开始砍伐树木,一院子柴火是六白担,他和贵爷爷已砍了五百来担了,可这片土地实在阴晴不定,指不定就连下上几天的大雨,所以到底还是要早些砍好,就譬如几年前他生了场大病,苟富贵连着好几日冒着大雨出门采药,药材虽然不贵可过于老人节俭,硬是要出门采药,所幸老人身体硬朗,没淋坏了身子,在这片知根知底的林子里,也没出什么事。
在院里小结巴是故意不想回管事的话,提起斧子倒不是想吓他,而是自己认为没必要绕道走,就像贵爷爷去年买布被一个乞丐拉住腿后,贵爷爷就不闻不见一般的离开,事后老人对小结巴说了句话,好懂也不是那么好懂,“我不欠他的。”
小结巴汗流浃背不断挥斧,想一日补齐剩余木材,歇息时放下手中的斧子,不由的想起陈衡的一句话,“儿子是老子上辈子的仇人,儿子这辈子就是找老子寻仇的。
小结巴红了眼睛,他嘴角微抽,说不出话。“既然他被爹娘卖到梁府,躲开了他这个仇人,那贵爷爷呢,他上辈子是不是也做了对不起贵爷爷的事。”
他断断续续的说:“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在梁家高耸的围墙内,陈衡斜躺在在外院的墙边上,面前是用几块石头围起的火堆,火堆上架着一尾肥硕的大鱼,几缕细不可见的青烟飘荡而起。
陈衡微眯双眼翘起二郎腿,左手在右腿上轻轻敲这拍子,哼唱着不知名的小曲。
外院的大门被人轻启,陈衡耳力极佳,进来的这人,步伐沉重,步子却是极轻,除了他那个没骨气的老爹外还有谁。
他莫名笑了笑,轻打的拍子一时间也变的有些欢快。
那人遮挡住了阳光,一双小眼睛正看着这个少年。
陈衡心里想着上次他把鱼肉扔在自己怀里,上上次他脱鞋解下腰带,狠狠的打了他一顿,不知道这次是什么花样。
陈皮有些肥硕的脑袋,看着自己悉心照顾的锦鲤,被人开膛破肚烟熏火烤,他出乎意料的没有生气,取来一盆水,浇到火堆里,在把烤的恰到好处的锦鲤递给陈衡。
陈衡没有接过近在咫尺的烤鱼,晃了晃脑袋,没有理会继续自顾自的哼着小曲。
往日吝啬到令人发指的陈皮,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里面约莫有三四十两银子,这要是被认识他的人知道,定会惊掉大牙,这个平日舍不得买一块茶饼的胖子竟然一下拿出这等数额的银两。
陈皮没有询问陈衡的意见,放在了他的怀里,缓慢道:“这些银子,只要你喜欢,你拿去做什么都行,别在偷捞锦鲤,老爷知道了不好。”
陈衡感受怀里银两的厚重,有些恼火,不知道是自己的计划落空,还是自己老爹和他这个儿子低声下气,两者都让他极其不悦。
陈皮弯腰把石块捡开,动作轻柔有序,陈衡赫然起身怒气冲冲的推了陈皮一下,他颤抖着手,竭尽全力的骂道:“给梁昌吉当狗,就这么舒服!”
啪的一声。
陈皮甩了一巴掌在他的脸上,轻声道“你怎么敢骂老爷。”
陈衡低下头一言不发,默默的把怀里的银两扔到陈皮的身上淡淡的说道:“这钱你留着买棺材吧!”
直到陈衡离开,陈皮都一动不动的站在院里,过了不知多久,他弯腰把散落在泥土里的银两捡回,在把灰烬与石块收拾好,做完这些,陈皮瘫坐在地上神情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