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前。
幼儿园的孩子们都被接走了，只剩下他一个人。
老师不耐烦的看着他，说：“你去走廊上等你妈妈来接！我们要打扫教室了！”
司涵宇垂下眼睫，默默地走出教室。
“真是的！这孩子的家长每次都是最晚来接！还要我们打电话去催！”
“这还不算，有时候他家长连电话都不接！害得我只好把他送到门卫那边去！”
“……”
司涵宇坐在走廊的小板凳上，阳光斜斜地照在他身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他的双手放膝盖上，不一会儿就觉得痒，再一看，手上和腿上多了好几个红色的包。
这是被虫咬了——他知道，上次班上的一个小朋友也起了小包，他妈妈来接他的时候，可心疼了，帮他不停地挠痒痒。
妈妈……
为什么别人的妈妈那么温柔，而她的妈妈却不是这样？
阳光一点点变弱。
老师打扫完教室出来了，对他说：“你妈妈说今天要晚点过来接你，我们都下班了，一会儿你去门卫室等着吧。”
他不说话。
又要去哪里等吗？
门卫叔叔虽然看起来挺喜欢他，会给他吃些零食，可喜欢在他身上摸来摸去……
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可是，不去哪里，他又能去哪里等呢？
……
天渐渐黑了，妈妈终于来了。
她戴着帽子和墨镜，半边脸都看不清楚，可是他却知道，她的嘴角又肿起来了……
“妈妈，今天那个门卫叔叔又摸我的脸和腿了，他还想脱我裤子……”他拉着妈妈的手，有些委屈地说。
可是妈妈却像没听到，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身上，更别说看到他身上的那些红点了。
小小的司涵宇想了想，问：“妈妈，你是不是又和爸爸打起来了？”
“小孩子问那么多干什么？！”妈妈终于回应了，却是一脸的不耐烦，回去之后就把他关进了房间，还从外面把门锁上了！
“妈妈！开门！”
“你老老实实在房间里待着，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出来！”
“为什么？我还没吃饭，妈妈！我饿了！”
“饿一顿死不了！你从现在开始不要说话！我要是再听到你发出声音，我就永远不来接你了！”
他吓到了，尽管又饿身上又痒，也不敢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了争吵声。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了——从他有记忆以来，父母就不停地争吵，并且这次，还有瓶瓶罐罐摔碎的声音，以及磕磕碰碰的声音！
司涵宇卷缩在床上，双手抱着膝盖，不敢说话！
“我受够了！我要离婚！”
“你做梦！你死也别想走！”
“死！要死你自己去死！”
……
“砰！”
“碰！”
咒骂声，扭打声，像是可怕的魔咒，狠狠地敲打着司涵宇的耳膜！
他双手抱膝，瑟瑟发抖！
温热的泪水流下来，从脸上到手上，滴落在床单上，晕开了一朵圆形的水花。
不知多了多久，终于安静下来了。
可是，门并没有打开。
“妈妈……开门……”他走到门旁开始敲打。
“你待在里面不许出声！”
“不！我不要再待在里面，我要出来！”他不停地哭着，哭着，哭着嗓子都哑了，可是，门却始终关着！
他忽然感到害怕——他们是不是都会离开？
爸爸妈妈都走了，没有知道他被关在房间里！
他会死在里面吗？
……
又过了很久，门终于被打开了！
可是！
妈妈却满脸是泪。
“你爸爸摔倒，死了！”
死了？！
他眨了眨眼睛。
他们不是吵架吗？爸爸怎么就死了？！
后面的一切变得很混乱，来了很多人，警察把妈妈带走了，他也跟过去……
妈妈被关起来，他被问了很多话……
……
“你看到什么？”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问。
他茫然地摇着头。
“算了……他只是个四岁的孩子，他能知道什么？就算看到了，也说不清楚！”
“可是，这案子疑点重重！”
“不是父亲感情不和，经常争吵吗？女方身上多处伤痕，判正当防卫也是有理有据啊！
孩子才四岁，难道要让他妈妈再去坐牢吗？”
……
他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说的那些，他也不太能懂。
但是他看到了妈妈被放出来的时候，嘴角上扬的弧度——她在笑！
她在笑什么呢？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笑。
他也开始疑惑了。
爸爸究竟是怎么死的？
周围的人议论着他的离奇死亡，和作为嫌疑人的妈妈无罪释放……
这些问题一直困扰着他。
噩梦不停地纠缠着他。
梦中，爸爸一直对他说：是他杀死了我！是那个女人杀死了我！你要为我报仇！要为我报仇！
每次，他都惊得一身冷汗。
她杀了他吗？
她真的杀了他吗？
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撑破他的脑袋、挤碎他的胸口冒出来！
他的呼吸都被压迫着，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候，面前经过一只小猫。
他想也不想，一把抓起那只猫，狠狠掐上它的脖子！
“是这样吗？是这样杀的吗？呵！”他扭曲的想着——不！不对！她是个女人，力气不够，不该是这样！
那是怎样呢？！
他将那只猫狠狠摔在地上！
小猫发出一声惨叫，四肢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不动弹了！
还是没有找到答案……
不过，好像不是那么难受了，又可以平稳呼吸了……
那种要挤破他碾碎他的东西终于舒缓开来……
这种感觉……渐渐让他上了瘾，每当他觉得压抑、难受、烦躁的时候，只要做这种事，一切都解决了……
没有人知道……
他在学校的时候，表现很好，是老师们夸赞的好学生，值得学习的好榜样，甚至，没有爸爸还为他引来无数的同情，大家都说：“虽然没有爸爸，却依然那么优秀！”
“司涵宇妈妈真是不容易！一个人把孩子教育得那么好！”
好？！
她被无罪释放后，带着他不停地搬家，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每个白天都在家睡觉，晚上出去做见不得人的营生；每到家长会就打扮得花枝招展，风头尽出，好像他得到的成绩都是她在默默教导和付出——这些他都忍了。
可是，后来的某一天，当他被班上的一个男同学狠狠揍了一拳，说：“你妈就是个不要脸的勾引我爸的狐狸精！”
他实在忍无可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