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旭卿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你说是便是。”
之后,两人皆未再开口提及此事,苏澜清本想问他要如何惩罚苏豪,但终是未开口,于她来说,他处罚与否,她都不关心。
晶莹的雪珠儿,漫漫飞舞,一片一片飘满人间。
白衣狐裘的苏澜清轻鞠一捧雪,幽幽低叹,这雪,自清晨开始,已下了整整一日。
白日里她方撰写了半简医毒笔记,想用了晚膳后出门赏雪。
昨夜方送她回府,未半刻,萧旭卿就又出了门,王府里安安静静的,奴儿们皆已沉入梦乡。
落雪压枝,几声空灵的脆响,反而将房间衬地更加静谧。
“王妃,夜已深了。”华儿手捧一杯暖茶,低声催促道,“王妃您还有伤在身,不可夜劳。”
华儿十分生气,不想老爷竟敢对她下那么重的狠手,还好王妃医术精湛,白日她为王妃上了药,劝了几回,她的主子依旧不知倦地翻阅着医典,下笔如飞。
“奴儿去给王妃煮夜宵吧。”
华儿眨眨眼道,主子不肯听劝,华儿想着自己还可以煮点吃食,莫让王妃读书入迷而不顾身子。
“不必了,我读完这卷书就睡。”
苏澜清微微一笑,华儿对她的关心是真,一片诚心,令她心暖,而身边的另一颗棋子,尚还有用,她且先留着。
华儿挑了挑灯芯,又替她的王妃点上另外一根红烛后,方道,“那奴儿陪王妃读书。”
她喜欢读书,书中自有一番不同的天地,而苏王妃闲时,也常教她翻阅地理文学和医书。
房内灯火暖暖,念了半柱香的书后,苏澜清转眸,就见华儿已捧着书卷眼帘欲垂倦色浮现。
苏澜清将紫毫笔搁下,对贴身奴儿轻道,“华儿,你且去歇着,我这卷书已读好了。”
“哦……”
华儿点头,细语叮咛道,“那王妃早些歇息。”言毕方福了一礼,退出迷花苑。
苏澜清微微一笑,继续埋头书案间,整理着答应给鱼美人写的调理身体的方子。
将笔记整理成册,又将写好的医方收进信封,苏澜清已觉手指微微僵硬。
角落里茶香幽幽,飘出缕缕雾霭,萦绕鼻尖,令人酥骨忘心。
她自幼喜爱茶道,戍国为花之帝国,风土特异,有无数奇珍异花,她常研究花的品性,于药理、膳食,茶道皆有钻研。
苏澜清捧着琉璃茶盏,静坐案前,听窗外雪落幽然,不想她对苏家的恨,和那些阴谋阳谋…
如此无忧无苦,安静的小憩,多久未曾有了?
重生以来,她一心想要复仇,一心想要将苏家人拖进地狱,前世快乐的日子已封冻成旧梦。
那时,温婉美丽的娘亲,爱收集桃花花瓣,为爹爹做一盘香糯酥甜的桃花糕,她也求着娘教她做,与妹妹苏蓁蓁和苏恬恬一同分着吃。
后来,娘没了,阅桃阁的五里桃花被爹爹命人连 根铲了,她也再未下厨。
沉思中,门声响动,有人打开了迷花苑的居门。
这么晚了……
苏澜清心头微微一跳。
“苏儿。”萧旭卿独立门口,一袭浅紫色珠衣华美。
他回来了。
“夜已深,夫君有事?”将杯盏搁下,苏澜清起身询问,一双眸子乌黑动人。
“下月父皇生辰。”
萧旭卿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物,“你且量量,明日本王就请京城的女红大师傅楚衣为你绣制。”
“多谢夫君。”
苏澜清脸颊微微飞红,将那卷尺收进床头的锦盒里,“夫君用过晚膳了吗?”
“嗯,今日本王与八弟相约。”
萧旭卿低低开口,语带关切,“苏儿来王府,迷花苑可还喜欢?”本欲问她伤口如何,但又怕勾起她昨日的伤心事。
“恩。”
苏澜清点点头,听他温声问话,心底不由一动,今夜的萧旭卿竟不那么清冷。
王府里吃穿用度自比尚书府金贵地多,她莞尔,“那我为王爷泡一杯桃花茶,解解乏?”
“有劳苏儿。”
萧旭卿应道。
“替她裁衣”只是借口,远远见迷花苑里的新房,灯火通明,萧旭卿无端生出几分想要见一见自家王妃的心思,双足不知不觉就踏进他们的新房。
案上,几卷竹简半敞开,正是苏澜清出嫁那日,带着的医书。
“桃花茶可安神静心,夫君尝一杯,今夜好入眠。”
苏澜清柔声说着,一边开始煮茶。
她认真地将茶叶放入小巧的蒸笼,一边慢火煮水,一边令水汽沁透花瓣,清香四下溢出。
今日的茶颇为特异,是娘亲亲自摘集,给她的,不做多想,白衣的苏澜清偎着火炉坐下,慢慢烹茶,煮好一杯,端与萧旭卿。
“这是何种桃花做的茶,这么香?”轻啜一口,退去寒气,浑身暖洋洋的。
“璃国珍品,名为雪玉桃。”
苏澜清凤眸半眯,浓密的长睫投落一片阴影,朦朦胧胧,像一抹不真实的梦境。
雪玉桃的香格外醉人。
娘亲曾夜夜深 侯爹爹,为他泡上一杯桃花茶。
杯中游离着数片透明的青,微波逐寒,更翻起缕缕清雅的柔香。
萧旭卿一品桃花茶,温美一笑说,“王妃连茶艺也如此绝色。”
“不过爱好罢。”
苏澜清为自己倒了一杯,“这里面还有个故事,不知夫君可有兴趣一听?”
“说来听听。”
今夜难能见他的王妃笑意真实,不由期待着她口中的故事。
雪玉桃之于昀中,惟独璃国有迹可寻,璃国群山环绕,地势险要,山土性异,植物难活。
而唯有雪玉桃可以收取璃国百年一现的璃玉冷泉泉水,蓄生机,然后在下一个百年到来时,再汲冷泉璃矿,开出雪玉桃。
两百年的苦等,方开一株桃树。它不仅是珍稀的茶叶和药物,更为璃国女子所炽爱。
若女子心爱一人,就会赠一片雪玉桃瓣与男子,意为此生唯一爱永不相负。
而雪玉桃采摘之时,更会吸收摘花女的心头血百滴,方能有奇异醉香。
所以有璃国调,劝女莫觅雪玉桃,百滴心头血取命…
夜深人静,苏澜清语声低柔,令人沉醉。
萧旭卿静听她银铃般细腻之音,心波微荡,不知是因这故事,还是别的,不觉已失神。
夜风,拂过窗台,吹开桃花茶瓣。
很久以后,当萧旭卿抱着一身白衣染血的爱人时,一颗心宛如刀割。他想,若能换回苏儿的命,就算要以江山为奉,他也愿意。